回京的第二天正赶上清明,韩睿在外面跑了一天。
他的副手薛霁没了父亲,正准备提拔重用的谢云飞全家都没了,亲卫营那些老底子就没几个家里没遭上事的,更多的还是在墨玉最后那场肉搏中死去的禁卫军,他要挨家把骨灰给人送回去。
陪着他做这些事的是孙甜甜,整个禁卫军上下就只有他和李文之家里还算没被祸害,只是李大人奉旨去了西北,李文之得在家看家,只有孙甜甜从他爹妈的怀里逃了出来,陪着韩睿奔走。
两人走了一上午,才将将去了三户人家,战死的小禁卫都是十八九岁年纪,送回去哪家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当然不可能把骨灰扔下就走,除了抚恤之外,一上午下来,连韩睿的眼睛哭都肿了,孙甜甜不用说,早就睁不开了。
两人坐在车辕上,孙甜甜垂头丧气地道,“明天你自己去吧,我受不了了。”
韩睿跟赶车的低声说了句什么,拽着他从车上下来,道,“你敢,敢把老子扔下,老子就把你从禁卫军踢出去,叫你一辈子都『摸』不着枪。”
孙甜甜嚎啕大哭,一头撞在他肩膀上,“你弄死我算了!”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两人在雨中站着,身后那两辆装满了同袍骨灰的大车已经离开,韩睿拍了拍孙甜甜的肩膀,道,“走吧,今天不送了,咱们去看看薛霁和小谢。”
由于当时京中太过混『乱』,薛大人又死在宫里,他的尸首只是被西北军草草地扔出了城,薛家并没有找到人薛大人的尸骨,至于谢氏满门就更无人替他们收殓,也同样被扔到了城外『乱』葬岗。
韩睿和孙俊找到薛霁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谢云飞,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出来的李文之。
『乱』葬岗周围聚满了前来祭奠的遇害官员家人,由于找不到尸身无法入殓下葬,各家都只能在这里架设灵棚稍作祭奠,祭奠之后请一把黄土带回各自家族的墓园下葬。
薛家的灵棚前前来祭奠上香的官员众多,薛霁穿着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和他们草草地点了点头,韩睿几人给薛大人上过香后,一起来到了谢家的棚子里。
小谢满身疲惫地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蒲团,道,“累了就坐一会,我爹是个很实惠的人,不会跟你们计较那些虚礼。”
谢大人若不是因为实惠,谢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这话反而说的几人更难受了,也找不到什么话安慰他,只好坐下来陪他。
在谢家不远处正是御史中丞严大人的灵棚,知味楼的严大掌柜正在为严大人上香,雨点敲打在临时支起的棚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我们也去给严大人上柱香吧。”几人坐了会,不约而同道。
他们起身的时候正碰上慕容大人从车里出来,身穿便服的慕容钊进去后接过了严大掌柜递给他的线香,几人在谢家的棚子下面看着这位内阁大臣为严大人上香,祭酒,然后离开,眼尖的孙小侯爷道,“慕容大人哭了。”
他自己眼睛还肿的跟个桃儿似的,倒有心思关心别人哭不哭,韩睿扯了他一把,几人进了严家的棚子。
……
霍臻回宫的时候荣瑾也结束了这一天的祭奠,他刚在承恩殿发出去了两道旨意,一道将要宣之天下的罪己诏,一道处斩赵敬和奉安侯的圣旨。
等将这两人及其同党全部处理掉,这场动『荡』了京城几个月的政变就算是正式结束了,因为南疆叛『乱』和京城政变而忙碌奔波了几个月的荣瑾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过几天正常的日子。
两人在承恩殿外相遇,然后相携回了百福宫,荣瑾进门后替霍臻解下了外面的披风,问道,“今天都还顺利吗,路上人多不多?”
殿内的宫女为两人准备了更换的常服放在屏风后,霍臻点了点头,等宫女们都退出去后,霍臻一颗颗解着外袍的扣子,道,“还好,今天人都到城北去了,皇陵那边人不多。”
荣瑾顿了顿,“今天朕原本也该去皇陵为父皇扫洒祭奠,只是……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怪朕。”
霍臻换好了衣裳,过来替他解外袍的扣子,道,“我在皇陵碰见皇叔了,他要我告诉你,他已经替你把话都跟先帝爷说了,先帝爷知道你是个好皇帝,不会怪你。”
荣瑾抬着胳膊让霍臻给他系上了肋下的衣带,道,“还好有皇叔疼朕。”
霍臻看他一眼,没说话,换完衣裳荣瑾正想叫人把荣曦和荣曜抱来看看,霍臻忽然问道,“你今天没去看皇后?我进城的时候看到薛霁了,他才从北郊回来。”
失去了薛大人在前朝的支撑,弟弟也还没有显『露』出独当一面的能力,娘家式微,皇帝又不宠爱,皇后如今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霍臻和皇后不熟,当年先帝赐婚也不是皇后一个弱女子能左右的,她对薛云华既没有好感,也谈不上记恨,除了那天在西郊大营皇后在她面前小小的刺激了她一番,两人基本上没有任何来往。
她之所以忽然问起,只是因为看见薛霁身上的孝服,想起自己当年失去父兄时的痛苦,推己及人,她想,在这个能把人活活闷死的后宫里,皇后一个亲人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她可能会需要,会想见一见荣瑾吧,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家人。
她从来都没有大方到愿意把荣瑾推给别的女人,就是现在说出那句话后她也非常不舒服,但内心的本能却又促使她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