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宝华殿内的灯火仍旧亮着,皇后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夜宵的宫女,前面是开路的内监,一行人走到台阶下面,门外守门的小内监见皇后来了,连忙下来行礼,“娘娘。”
皇后微微颔首,“你师父呢?”
今天值守的小内监正是李四儿,听到皇后问,他再次弯了弯腰,低着头道,“师父还在里边伺候着呢,皇上到现在还没用晚膳,师父可急坏了,幸好娘娘来了,小的去叫师父出来,娘娘稍候。”
皇后抬了抬手,李四儿轻巧地上台阶,进门,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殿外的侍卫标枪般肃立着,整个宫殿散发着无形的沉郁和威严。
很快王保弯着腰从殿内出来,迈着跟他年纪不相称的轻快步伐来到皇后跟前,行了个大礼道,“谢天谢地,娘娘您总算来了,老奴不中用,伺候不好皇上,皇上到现在还没用晚膳,老奴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皇后脸上也带着忧『色』,细长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问道,“晚上的『药』吃了吗?”
王保面『色』愁苦地答道,“『药』倒是吃了,可……”
饭还没吃,人是铁饭是钢,总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王保心里的忧虑和焦急并没有说出来,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哎,那敢情好,娘娘您请。”王保恭敬地半弯着腰,走在一侧替皇后撩起了门帘。
殿内隐隐约约飘『荡』着龙涎的香气,荣瑾的案头空『荡』『荡』的,这阵子他火气大,各种器物砸了好几回,上次还险些割伤了他的手,王保便不敢再往上摆那些无用的东西,只放了笔墨等用得上的。
听见进门的脚步声,荣瑾微微抬了抬头,见到是皇后,语气平淡地道,“你来了。”
“嗯,”皇后嗯了声,走了过来才道,“刚才睡不着,听着外面风大,不知道皇上睡了没有,就想着过来看看,正好时辰也晚了,就顺便带了点夜宵过来,”皇后说着含蓄地笑了笑,“臣妾想着,很久没有跟皇上一起用过夜宵了,就来碰下运气,没想到,皇上也还没睡。”
荣瑾扫了眼她身后站着的宫女,虽然没有胃口,却也没有拂了皇后的面子,她这么委婉的来劝他吃东西,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好,他并不是不知好歹,只是……
“那就一起吃一些吧。”荣瑾点了点头,王保面『露』喜『色』,赶忙招呼宫女铺好了桌子,帝后二人坐在桌前,荣瑾见摆上来的清粥和两碗馄饨,以及几碟子点心小菜,便问,“馄饨什么馅的?”
皇后挽着袖子替他盛了碗,柔声道,“一个是丝瓜蛋的,另一个是马齿菜剁了些花生仁。”
说着往碗里两种馅的馄饨各盛了几个,放在荣瑾跟前,然后便不再说话。
他们成亲多年,荣瑾有些习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后嘴角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就算霍臻也未必比她更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她没有得到过他一天的真心。
皇后看着荣瑾端起了碗,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就像她知道的那样,他是个很会给人留有余地的人,不到图穷匕见,轻易不会撕破脸,就像现在她亲手给他盛了夜宵,哪怕他不想吃,但为了她皇后的面子,他也会把那碗馄饨吃下去。
荣瑾食不知味地吃着夜宵,素馅的馄饨经过御厨妙手调制,咬进嘴里鲜美无比,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桌子夜宵,都是素的,包括桌上的清粥点心,心里对皇后的仔细和心意生出了些愧疚。
霍臻只是个臣子,无论从哪方面都担不起一个帝王的哀思,霍臻生死不明,他为霍臻持戒守斋,说出去是很不成体统的,但皇后什么都没说,既没有因为他不爱惜自己来劝解他,也没有因为他的偏爱而嫉妒,她只是风轻云淡说,夜里风大,不知道皇上睡了没,很久没有跟皇上一起用过宵夜了,来碰下运气。
荣瑾知道,她哪里是来碰运气,为了这顿饭,她恐怕暗中花了无数的心思,就只为陪他坐一会,劝他吃一口。
这就是后宫里的女人,什么话都不会放在明面上,什么事都不会做的显眼『露』骨,哪怕打落牙齿,也会和着血吞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皇后,不喜欢后宫里的女人们为了讨他欢喜,没有一点自我本真的样子。
刚进宫的时候明明一个个鲜丽活泼,千姿百态,可时间一久,她们就全都变成了同一副面孔,矜贵,自持,不动声『色』,对着这样的后宫他根本透不过气。
说起来男人都是贱骨头,外面的百姓羡慕他后宫三千,可他却羡慕民间夫妻相濡以沫,现在他想一生一世相濡以沫的那个人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岁月将要如果度过那些无穷无尽的漫漫长夜。
“云华,辛苦你了,”荣瑾吃完了宵夜,将碗一推,站了起来,“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皇后见他果然只吃了那一碗再不吃了,也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道,“是,皇上也早些休息,臣妾回去了。”
离开宝华殿,王保感激地对皇后悄声道,“多谢娘娘,娘娘费心了。”
皇后摇了摇头,这算费什么心呢,他是她的丈夫,关心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只不过从前他不让她做罢了。
皇后紧闭着嘴,踏上了来时的凤辇,带着湿润水气的风吹在脸上,显得这个长夜是如此幽冷。
她想起那天在西郊大营,李知恩过来之前,那一天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