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城东南向郊外,正在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房屋建造。沿岸平野目及之处尽是堆土堆石,百尺原木垒如山丘。车声粼粼,锤声锵锵,无数蓝衣百姓,推车挑担往来不绝。尘土蒙蒙似海上云雾。沿海望去,又见百里浅滩泊着千帆海舟,人如蝼蚁般搬运着建造材料穿梭其间。
基地与城门之间,密密麻麻遍布着供工人们暂居的白色帐篷,在其中一顶插着海蓝色方旗的帐篷内,所有的木隔板上,放满了各种生长在不同容器里的奇花异草。有黑陶瓷内生长出三尺来长通体漆黑会发声的“笑洞花”;有贝壳内生长出豆芽般大小头部会发光的“珍珠灯”;有剔透的琉璃器皿中密封着飘来飘去,状似蚯蚓模样的“离离草”……
最引人注目的是边角一口直径约一丈长的用厚冰做成的大缸。缸内盛着冰水,中央浮着一团红莲花,几棵被冰包裹着的青草环绕飘荡其间。冰缸冷烟缭绕,散发着一种浸透心底的芬芳,能令人瞬间静如酣眠。
银花手拿一本羊皮小册,正在清点今天刚从海上运来的珍贵药材。这些都是陆蓝意的心肝宝贝,当初若不是船王哄骗他陆地有许多海上没有的花草奇材,他是宁愿守着这些宝贝一起沉入海底也不愿上岸。然而他却懒于管理,找别人不放心,便把照料宝贝的活儿扔到她身上。所以这些宝贝要是缺损一点,陆蓝意恐怕不会轻饶她。
所幸清点过的花草都完好无损,银花最后挪到冰缸面前,看向里面数道:“冰藤火莲……三支,犹冰草……五棵……”
话音刚落,忽然从帐篷外传来一声惊呼:“救命啊——!”
银花看向门帐,赶紧合上小册子走出去。
帐外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银花环顾一周,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此刻正值干活时间,没人会在营地闲逛。何况蓝旗帐篷一百米内都是禁地,更不会有人前来。
莫非刚才是她出现幻听?
银花又张望半晌,皱眉摇头,准备回去。
“呀——!”她刚转身,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小姑娘,好久不见。”那人淡道。
银花定了定神,这才认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陈燕。
“背刀姐姐!”
认出陈燕的一瞬间,银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燕看见她的反应,冷笑道:“怎么,怕我杀了你?”
银花眼光一闪,摇摇头:“姐姐,请听我解释,这中间出了点意外。”
陈燕冷漠地看着她。
银花尽量平静道:“那日我受姐姐所托把那名男子带到我家船上,并让我家船上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大夫说他十日便可康复,所以我便告诉了姐姐……可谁知道,大夫的徒弟却在第七天放火烧船,不仅带着那名男子一起跑了,还偷走我的书……”
说到这里,银花握紧拳头,恨恨道:“枉费我们那么信任他,他却做出这种事……”
陈燕眼睛一亮,问:“纵火人什么来历?”
“他是半年前被我们从海上救起来的一名男子,他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们都叫他小乘,后来周大夫看他勤快,就收他为徒,却没想到——”
陈燕打断她:“他长什么模样?”
银花想了想,皱眉道:“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个子不高有点胖,圆圆的脑袋,长长的眼睛,笑起来很亲切。”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有!”她眉毛舒展开刚要说,却又红着脸垂下头,小声嚅嗫道:“他左臀上有一个紫色莲花胎记……”
陈燕挑眉:“紫色莲花?”
银花点头:“有拿药,撞见他一个人在那里洗澡,不小心看见的。”
陈燕的眉头渐渐蹙起来,根据银花的描述,她好像记起了一个人。
“你说,是他放火把那个男人带走的?”
“是。那天起火的船正是姐姐托我照料那名男子所在的船,我最先赶到现场,当时亲眼看见小乘背着那名男子,并把手中火炬扔在着火的船舱里,然后跑走的。”
“他们以前认识?”
银花摇头:“我不知道。小乘之前的经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后来一直跟在周大夫身边,每天随周大夫给那名男子复诊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们说过一句话。所以那天我撞见他们一起逃跑时,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他们逃哪里去了?”
银花摇摇头:“我家公子有派人去找,但没有一点消息。”
“你说他们还偷了你的书?”
银花咬咬牙:“没错!他们偷了我的书!”
陈燕想了想,问:“什么样的书?”
银花回过神,看向陈燕抿抿嘴:“姐姐,那书你看过。”
陈燕挑眉:“‘来去游’?”见银花点头,她追问,“初见你时,你似乎还想把它藏起来?为何一本游记让你如此上心?”
银花眼中闪现一抹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神情哀然道:“姐姐,那本书是我爷爷的遗物。因我家公子不喜见我睹物思人的模样,一直想把它烧掉。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想把它藏起来。”
“既是一本普通游记,那人为何会偷?”
银花眼珠来回转动,手心一片冷汗,道:“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的书是在他们逃跑之后才不见的……”
陈燕看她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逃跑的事情,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银花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