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贵看着回廊那头跑过来的身影,再一细想从卫平安得到的消息,怎么想怎么觉得皇帝今日的言行有些不对。于是他干脆抄着手站在那里,斜睨着眼,将一路小跑的小太监小顺拦在了回廊上:“跑得这样急,想要去哪儿啊?”
他本就生得白胖,又是慈善面孔,平时不笑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弥勒像。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个口蜜腹剑的主,他带着笑的时候都会自动防备三分。小顺虽然不聪明,也不了解他的为人,然而现如今见他笑得这样不阴不阳,看着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他跑得急,白净的面孔上全是细汗,加上要回皇上那里交差,却莫名其妙被海大贵拦在这里,一颗心就上上下下慌张的跳动起来。
他很小的时候就净身入宫做了太监,之前都是在昭德殿做个普通的洒扫公公,因此于人情世故方面认知上有些欠缺。加上工作的缘故 ,基本上没有见过什么皇亲贵胄,更别提是伺候人了。直到后来被皇帝身边的王喜总管挑中,做了心腹,也算是跟在了皇帝的身边,这才慢慢长了些见识。
可是毕竟也只是长了些见识,他到底还是胆小,每次皇帝那里有些风吹草动,其他人还没怎的,他就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因着这个『毛』病,不知道被王喜总管训诫过多少次,可是总也改不了。幸而他向来听话,况且聿和公主也爱使唤他,因此王喜也愿意多花些心思,慢慢将他带出来。
再说他被海大贵拦在这里,低着头缩着身子,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奴才……奴才……”胆子实在是太小,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小顺啊,平日里海公公对你好是不好啊?”猝不及防,却听见身前的人『操』着独属于太监的尖刻嗓音,这样问他。
“……好……”就是不好他也不敢说实话啊。
海大贵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伸进深蓝『色』太监服的袖拢里,从里面掏出个物件来。摊开手,却是掌心躺着一锭十两的银子:“来,这是公公看你听话,赏给你的。”他想着像小顺这样的低等公公,每月的月前不过一两银子,后来因为调到皇帝跟前伺候的缘故,月前才涨到二两半。如今一下子看见十两银子,还不是主动靠过来巴结他,然后将他想知道的事情主动告诉他?
谁曾想他却是打错了算盘,只见他一拿出钱来,那小顺却是吓得更狠了的样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不住『乱』摆:“……不敢不敢……奴才……奴才……”
“让你拿着就拿着,公公是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才赏给你的!你要是再推辞,公公可是要生气喽?”海大贵佯装生气,强行将银子塞进小顺腰间的暗袋里:“公公其实也没有其他事情找你,你千万别多想。”
他刚想顺水推舟乘热打铁问他一些事情,却忽然听见背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小顺啊,海公公那是打赏你呢,还不赶紧道声谢?”
小顺看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小碎步越过海大贵朝着那人行礼:“王总管。”之后果然听话的朝着海大贵道谢:“……奴才……奴才多谢海总管打赏。”
来人正是此时本应在皇帝跟前伺候的王喜,他微微点点头,不易察觉的朝着小顺使了个眼『色』:“皇上吩咐的事情你做了吗?还不快去?”
“奴才遵命。”这次总算是不结巴了,一溜小跑就没了踪影。
“诶,那十……”那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可也是他一点一点存起来的,海大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十两银子打了水漂,连个声响都没有留下,顿时心烦气躁起来,只觉得这次是得不偿失。他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正对上王喜眼光里的意味深长,于是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伪善的笑——当然,因为这面具戴得时间久了,再是伪善,看上去也像是真的充满了善意似的:“王公公,您现在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怎么反倒是到了这里来了?
自己虽说是太皇太后派来伺候皇上的,皇上因着这重身份对他倒是有几分看重,可是总是让人感觉隔着那么一层,似乎随时随地对他都充满了防备。因此自己虽说是顶着皇帝这边大总管的头衔,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他同意,可是实际上整个爱元宫都知道,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永远都不是自己海大贵,而是那个几乎和陛下形影不离的王喜。
“哎呀,没法子,皇上昨儿个晚上听见有人在长安殿那边唱歌,所以一大早就派小顺去查看查看,谁知道这兔崽子不知是被什么鬼抓了脚,居然一去不复返!皇上等得心急,只好让……哎呀!”再明明白白的将海大贵明里讽刺了一番之后,王喜忽然一副‘祸从口出悔恨万分’的模样:“海公公,您看我这张烂嘴,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越是这个样子,海大贵却越是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因此他嘴上笑着说“放心放心,我这张嘴您放心好了,不会到别人那饶舌的”以及“皇上的事情我们奴才哪里敢嚼舌根”之类的话,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将晚间唱歌的女子找出来,然后去太皇太后那里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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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回到明轩殿的时候,负责授课讲些经史子集治国之道的苏清源苏太傅刚刚离去。
他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小顺跪在地上,正好听到了他话里的最后一句:“……午时的时候,公主的凤驾刚进了宫门,估『摸』着现在该到了太皇太后的蓬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