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是单日,按照惯例,李昂要在紫宸殿上朝视政,但今天的朝会很快就结束了,这与皇帝举轻若重凡事喜欢追根究底的一贯作风不符。
王守澄想起郭勤昨晚跟自己说过的一段话,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郭勤密报新任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黄昏时突然出宫去了,且去向不明。仇士良与王守澄同为拥戴李昂登基的功臣,但这些年来他一直被王守澄压制着,心中对王守澄早已恨之入骨。两个月前,李昂擢升他为左神策军中尉来牵制自己,这个王守澄看的很清楚。但他还是不相信仇士良出宫会跟什么阴谋联系在一起。
仇士良确实从自己手里拿走了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一职,但那只是一个职位,在自己多年苦心经营之下左军早变成了我王守澄的囊中之物,岂是你说拿走就拿走的?何况右军还在我的手里,内侍省还是我的天下,就是皇帝的亲随卫队龙骑、金刀也只听命于我王守澄一人,你仇士良纵然天大的能耐,孤家寡人一个,又能翻出几朵水花呢?
不过王守澄还是接受了郭勤的建议,他答应郭勤在没查清仇士良出宫的真实意图前,设法阻止皇帝走出大明宫。
早朝后,李昂没有回延英殿理政,而是兴致勃勃地来到麟德殿,观看自己最宠爱的杨妃与宜春公主举行的一场蹴鞠比赛。
宜春公主名叫李晴,宪宗李纯十三子光王李忱之女,自幼入宫由郭太后抚养长大。穆宗时封宜春郡主,李昂即位后进封宜春公主。大和九年,宜春公主刚满十三岁,生性活泼聪慧过人,因得郭太后宠爱,未免又有些刁蛮任性。
杨妃领衔的球队名叫“芳晨”,主要由大明宫的女官与宫女组成。宜春公主领衔的球队取名“花衣”,成员都是十四五岁的兴庆宫宫女。
比赛紧张而激烈,花衣队技巧娴熟,体力充沛,处于攻势;反观芳晨队技巧粗疏,体力也不及对手,开赛不久就连丢两球,此时已被花衣队压的喘不过气来。
“陛下,您再不救臣妾,臣妾就输了。”杨妃嘟起小嘴向李昂求援。
她刚满十七岁,身形娇小体弱无骨,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勾魂摄魄,加之她能歌善舞又善解人意,早将后宫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好好好,朕来助爱妃一臂之力。”
“陛下偏心,我不依。”宜春公主李晴顿时发出警告。
李昂愕然没了主意,宜春公主的刁蛮任性他是早有耳闻,发作起来,就是太皇太后也要让她三分,这种场合下她若是闹起来,自己颜面何存?
李昂目视侍立身边的王守澄:“内相你看朕该如何?”王守澄因有拥立之功又身兼要职,巴结他的人都尊称他为“内相”,李昂一向是直呼姓名,只是在兴致特别好的时候才戏称他为“内相”。
王守澄笑道:“老奴书读的少,不晓得什么大道理。但老奴听说龙恋凤,凤恋龙,龙离不开凤,凤离不开龙,陛下是龙,娘娘是凤,自然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平时是这样,那在球场也该是这样吧。”
李晴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跳着脚骂王守澄:“大乌龟,谁要你多嘴多舌?”李晴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但双眸明澈通透,了无杂尘,加之肤白如雪,面颊红润,即便含羞嗔怒时也显得娇俏可人。
这是王守澄一个月内第二次挨骂,头一次是因为颍王李炎被困灵州城外野狼谷,李昂责怪他护卫不利,那一次自己确有过失,挨骂还算值得。李昂本打算派精锐的龙骑卫护送颍王去朔方巡边,却被他顶了回去。龙骑卫是天子卫队,护送亲王出京实在有违大唐礼制,最后他从神策军中挑选了八十精骑护送李炎出关。没想到野狼谷一战,八十精骑竟无一生还。颍王李炎满脸涂血躺在死人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
这一次,自己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众骂作“大乌龟”。这要是换在几年前,自己定要给她点厉害看看,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公主,就是当今皇帝、三宫太后也不敢当众羞辱自己。唉,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她一个刁蛮丫头斗什么气呢?
王守澄赶忙伏地请罪,执礼十分恭顺。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昂心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晴仍旧不依不饶,她把球一摔,叫道:“不玩啦,我们走。”花衣队的宫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身。
杨妃追上去拉住了李晴,正在温言劝慰,小太监汪春领着颍王李炎走了过来,李炎二十出头,长的高大俊朗,此时他身穿绣蟒紫色金边球衣,怀里抱着紫金虎头盔。
杨妃拉着李晴避到了一边,李晴却挣脱了杨妃的手上前拦住了李炎。
“妹妹也在,今日胜负如何?”李炎笑问道。
“人家龙凤呈祥,咱们落草小鸡,怎么敌得过人家?”
李昂闻言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李昂问李炎:“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忙什么呢?”
“臣弟在筹办一场马球赛。”
“哦,”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双眸晶晶发亮,“筹办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赛?球场在哪?都哪些人参赛?”
“回陛下,臣弟已准备停妥,就在今日巳时,含光殿前球场,参赛的都是些勋亲子弟。”李炎一一回答。
“就在今日?”李昂两眼冒光,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该辰时末了吧。”
“一会儿就辰时三刻了。”王守澄答道,他心里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