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黄月英一直说自己不喜欢人类,但在她十七岁的生命中从未有意害过一人的性命,反倒还出手救过好些人,溱洧之战中也是她用结界保护了一干学生面遭触手怪的鞭策。若非之后被羊角哀压制,她定会为莘莘学子们挡下那些羽毛令箭。
说到底,是她见不得有生灵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慈悲”——悲天悯人。
她打从心底尊重每一个个体的选择——就像怕麻烦别人的人其实是不想别人麻烦他一样,黄月英也希望别人能够尊重她的选择。
黄月英能够和一面之缘的鲁班大师成为忘年之友,也是因为他们两个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没有所谓的善恶是非观,却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听取意见,但不会被他人所左右。
不过黄月英却总是被公输零牵着鼻子走,几乎不怎么拒绝他的要求——当然,公输零也清楚她的底线,不会提出让她难做的事情来。
去救东星其实也相当于救村民,黄月英至少得去解除那些附加在广场的村民身上的重力法术——她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收拾自己的摆下的摊子。
她合上书,书的封面上印着“浅析造血术”,她从图书室带来的那几本书都放在了空艇上,随身携带的只有这一本。
当看到病床上的李东星,面色苍白,嘴唇失色,呼吸急促,汗流不止,黄月英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如果说止血术是入门,造血术便是治愈系法术的精要,它的原理是用法力促使骨髓造血功能的加速运转,说来简单——对于黄月英来讲,实施起来也也不难。
后来黄月英还出了一本书叫做《法术新分类》,一改往常的自然系、超人系,植物系、动物系和治愈系,简单地分为了宏观法术和微观法术。
在细说微观法术时,她举的例子便是造血术,说需要将法力分化为比头发还要细上百倍的丝状物慢慢在病人体内游走,注入骨髓或者脾脏、肝脏等造血器官中去,加速其血细胞的生成。
这种极细的法力把握就是微观法术,能掌握其中奥妙者少之又少,故治愈系法师万里挑一。
黄月英倒是信手拈来,没过多时,李东星冰冷的脸色渐渐回暖,苍白的嘴唇也渐渐回升为浅粉色。
“你感觉怎么样?”公输零凑到她的面前,“头还晕吗?”
“好多了。”
话虽如此,语气听上去仍旧很吃力。
公输零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颗干枣,去掉里面的核,喂进她的嘴里,并道:“吃红枣补血咧!哎,你别吐!”
“难吃死了!”
李东星将吐在手里的红枣扔进床下的垃圾桶。
“是吗?”公输零将信将疑地从袋子里抓一颗放进嘴里,砸吧了几下,吐出枣核,说道,“这不挺好吃的吗?甜的,你再尝尝……”
“拿开!”李东星打掉他递来的枣子,转过头去,“我不喜欢吃的甜的东西!”
“嗷。”公输零自讨没趣地捧着装着枣子的牛皮袋出去了。
等门“怦”地一声关上时,她才转过头来,咬唇轻声道:“吃一点点,还是可以的……”
少顷,小乔再度进来抽血,黄月英再度进来造血,如此反复两遭后,公输零又探头进来了。
公输零双手藏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说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李东星正想说“鬼知道!”,鼻头动了动,闻到了一股奇特的烤肉香,她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烤虫子?!”
“对!”
公输零献宝似的捧出藏在身后的铁盘子,里面烤了二十来只带壳的虫子,用竹签串着,黄焦焦、油滋滋的,还冒着热气。
“我问了阿丑姐,这些都可以吃,没毒!”公输零道,“不知道有没有你小的时候吃的那种?”
李东星利索地剥开虫子外面的壳,剔掉不能吃的部份,而后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了起来。慢慢地,她的嘴里氤氲起了水雾,越积越多,再也包不住了,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滔滔不绝。
“不好吃?”公输零吓了一跳,“我尝过的,味道还不错啊!”
说着就要去端回铁盘,却被李东星护住了,而后像是怕被抢了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嘴里塞——梨花带雨的姑娘,两腮鼓鼓的,大口嚼着烤焦的虫子,甲壳和混着口水的汁液弄得衣襟上到处都是。
公输零只得拿帕子替她擦拭着:“没人跟你抢,慢点吃,别呛着了。”
说别呛着了,还就真的呛着了,一顿猛咳,公输零将垃圾桶提上来,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出来。
可是这姑娘却偏偏不吐,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强悍!”公输零竖起了大拇指。
“你走!”李东星白了他一眼,兀自擦着眼泪道,“这个时候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哭吗?”
公输零道:“你想哭就哭咯,又不犯法!”
“我只是觉得,”李东星说道,“只是觉得活下来也挺好的。”
公输零“嗯”了一声。
她道:“谢谢你,公输零,你真是个好人。”
要是英布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呼“妹子,要不要这么急着发好人卡?”,可惜,公输零只觉得是夸他,笑着说:“跟救命之恩比起来不算啥。”
“那个女孩儿喜欢你吗?”李东星突然问了一句,见公输零愕然,进一步说道,“就是你要去救的那个女孩,她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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