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的儿子秦明和王大娘的虎子,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多少有男劳力干活的家庭的孩子,上到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都回来了,他们两个却一直想往高中上,真是不识时务。这年头,就算你高中毕了业,不照样是回家种地吗?这么大一个公社,几万口子人,三年五年都不一定能推荐一个上大学的,干部的子弟都排队等着,论资排辈,何况你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的两个寡妇的孩子呢?真是坐飞机吹喇叭——想(响)得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
人各有志,难以勉强。张婶和王大娘还就认了这壶酒钱了。两个孩子不说不上,她俩再苦再累也不说不让孩子上。两个孩子尽管生活条件艰苦,每星期从家里带点红芋干在食堂蒸着吃,啃着发亮的黑窝头也不说不上,还一天到晚地抱着书看,做着作业,有时还去问老师一些难题、怪题,真是不可思议!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官,读书发财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真是鬼迷心窍。别说左邻右舍认为他们两家穷的时间早着呢?就连有的老师也认为这样的学生书生气十足,和红遍神州大地交白卷的张铁生以及《决裂》中一手老茧的人物格格不入,思想觉悟跟不上时代。其实,秦明早在初学写记叙文的小学时,就因为严格老师读了自己的作文,不仅害得严格遭到批斗、自己也差点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他还能去奢望什么呢?不就是想和虎子一起多学习一点书本知识,毕业后回家为队里的生产做出自己的一点贡献吗?全国农业学大寨,本省赶郭庄,各公社各大队都树立了农业学大寨的榜样队,一九七五年底他们毕了业,带着一腔热情,带着一种尽快改变大秦庄落后面貌的希望,回到了生产队,回到了生他养他的老娘和乡亲们的身边。
“怎么把被子、破席头都带回来了?”张婶问儿子。
“娘,我毕业了,回家帮您干活,您再也不要没黑没夜地为我上学这么拼命啦!”秦明对母亲说。
“上到这里就完了?不能再往上上了?”张婶问儿子。
“娘,你不懂,往上还有大学、研究生什么的,多着呢!那不是咱上的,能上到高中毕业,我心里就很感谢你了!从我上学到现在,你和姐姐为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心里能不清楚吗?!放心吧!娘,从现在起,你也该好好歇歇了!”秦明向母亲解释着,表示着自己的心意。
“往上还能上,不接着上,以上学的不就白学了,我也没说不让你上呀!只要你能出息,娘苦累都乐意!”张婶继续问着儿子。
秦明看娘还不明白,就直截了当地说:“大学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那得劳动锻炼两年以后看表现,小队、大队、公社干部推荐,才有可能上大学,咱又不是干部家庭的子女,谁推荐我上大学?想都别想,安心干农活算了!”
“乖,真没出息!干活能干出出息来?庄稼人祖祖辈辈干,不也没见谁发财?咱队什么时候能够吃的,就谢天谢地了!不能上,就好好在家干活吧。”张婶对儿子说。
“干活也能有出息,山西省西阳县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陈永贵,带着社员干,三战狼窝掌、四进虎头山,使社员住上了标准房,一天三顿吃上白面馍,不照样当上了国务院的副总理、国家的大干部?咱本省萧县的郭庄大队的郭洪杰,带领社员拉淤治碱,成了学大寨的先进,不也到省里当了干部?反正,学大寨就是要大干,大干才能促大变!”秦明跟母亲说着,自觉不自觉地把当时学大寨的一些口号也说了出来。
“乖,到底是上过学的,娘不会说这些话,只是听别人说过大寨小寨的,那个地方是靠自己(力)更生,艰难(苦)奋进(斗)干出来的,真是不容易呀!石头缝里开出地,造一步一高的梯子田,难啊!那人家那地怎么就那么长庄稼,咱这黑土地就长不出来好庄稼呢?”张婶不解地问儿子。
“那叫‘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是‘自己更生,艰难奋进’,是大寨,没有什么小寨。”秦明更正着母亲说错的字词。“娘这回算是问对了,大寨也不是那里的土就特别长庄稼,那是人家大干的结果,是人家相信科学,多上肥料,选好种子,按‘农业八字宪法’种田的结果。”秦明不厌其烦地给母亲解释着什么是‘农业八字宪法’”。
“算了,也别八字宪法,九字宪法的了,我只听人说咱国家只有一本什么仙家的法、结婚的法,谁知道种地还受法管着?”张婶说:“赶紧到锅里喝两碗面条睡觉吧!明天参加干活去!我现在看,上学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只是多会耍耍嘴皮子。”张婶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不识字是不行,很多问题解释不清楚。”秦明的心情没能被母亲完全理解,感到心里不爽快,吃了一碗面就睡下了。
秦明毕业回队的第二天早晨早早起来刷了牙,洗了脸,做好准备,听队长招呼干什么活,开始跟其他社员一起上工,一边干一边学习一些没干过的农活的干法,以便尽早适应,不料队长秦大海却拿来一瓶墨汁一杆笔和几张红纸,走了进来。
“听说你和虎子都毕业了,好好干,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向上推荐你到五·七大学再学习学习?”秦大海把手里拿的这几样放下说:“我想请你帮我抄写一下‘党的基本路线’,上午开会学习的时候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