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男太不幸了,父母死后,同龄的孩子欺负他,大一点的孩子更欺负他,他还过手,力争打个平局也算是胜利,但他得不到这个结果,明明吃了亏,大人来了,他还得挨一顿狠的。有一次鼻子被人打出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不算,两个门牙都被打掉了。从此他不敢和别人打架。人家打他,他就忍着;人家骂他,他就闭嘴一声不吭。他变成了别人练拳的砂袋,变成了别人练脚的砖块,变得逆来顺受。虽说有妹妹常跟人拼命护他,但他挨人家骂,就像今天的喜庆日子,那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肖昌匡说到玉莲有病、死了的话,他也没敢发火。为自己和妹妹的婚事,他们四处借不到钱,只能让妹妹只走一个人。至于办事买东西的钱,这是他和妹妹多少年来从牙缝里省来的。他能娶媳妇,他感谢妹妹,他能娶上玉莲,他打算一辈子对她好,报答她,哪怕他不吃饭省给她吃,他也愿意,别说玉莲说过了这几天就和他同床,就是再过几天、几个月,他也同意,他觉得自己总算有女人了。
刘美男太累了,他睡得香甜,连裹掉了被子也不知道。
秦玉莲睡不着,她拉亮灯,轻手轻脚走到屋里间,看见刘美男的被掉了,轻轻地给他盖在身上,又轻轻地回到外间,拉灭灯,脱掉鞋走到大门跟前,小心翼翼地摸着门,轻轻地一手扶着门,一手轻轻地、慢慢地拽掉门插子,又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两只手分别抓住两扇门后面能抓住的厚木,轻轻地往里开,轻轻地,直开到能走过一个人的身子,才慢慢地松开手,走了出去,走进雨里,走进黑暗,走向她要去的地方。
外面的雨更大了,使人睁不开眼,也看不清路。
十冬腊月,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总算可以美美地睡上囫囵觉了,不是孩子们闹着肚子饿了,女人们才不肯起床,把手插进冰冷的面盆里给他们做饭呢!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秦长庚、陈素娟夫妻俩刚开开门,就看见锅屋烟筒的烟直往外冒,原来是刚过门的儿媳妇开始做早饭了。
“娘!大!你们洗脸,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刘二侠把冒着热气的半盆水放到公婆面前。
“真是媳妇进门吃三年早饭!人家东西两院都还没开门,你就做好饭了!大冷天,又没什么要紧的活,咋不多睡一会?”陈素娟心疼着儿媳妇,高兴地说。
秦长庚心情愉快,昨晚上多喝了点酒一夜没起来,到茅厕方便去了。
“这是秦长庚的家吗?”一个二十多的青年人问,面如土色。
“是。你有什么事吗?”陈素娟看着这个青年人回答着。
“大柱!”刘二侠正准备喊宝拴起来吃饭,听见有人问话,转身一看是娘家人,忙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这么早来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事在这吃饭,我已经做好了。”
秦长庚也走到了院子里。
“这是我娘家近房的弟弟,大柱!”刘二侠向公婆介绍着,又把公婆介绍给大柱。
“既然是娘家人,喊宝拴起来一块喝点酒再吃饭。”秦长庚说着,走到水盆边去洗脸。
“不用!不用!我问两句话就走,家里有急事!”大柱心急火燎地说。
秦长庚一听说有急事,忙把毛巾放进盆里,转过身来说:“既然家里有急事,就不留你吃饭了,办事要紧。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二侠、宝拴帮着办的?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我嫂子来没来你家?”大柱冷冷地说。
“啊!你是说玉莲?”秦长庚惊讶地问。
“嗯!”大柱点着头说:“美男哥一早起来,说俺嫂子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家里正派人四处打听,让我到这里来看看。”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玉莲走了他会不知道?”陈素娟顿时脸色煞白,失去血色,为女儿担心哭出声来:“我的孩子!我的闺女!下那么大的雨你能到哪去?我的孩儿!我的儿!……”
宝拴也起来了,全家人大惊失色,宝拴、二侠立即奔赴刘家,沿途寻找玉莲。
从昨天晚上开始,先是中雨,后来逐渐变成了大雨,到天明的时候,雨才停止,秦长庚、陈素娟听说女儿夜里出走,担心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又想想让儿女换亲的前前后后,出嫁时出乎寻常的举止和说的话,感到情况不妙,也跟在宝拴和刘二侠后边,跌跌撞撞,急急忙忙地走着,到刘家看个究竟,被宝拴吵了回来。
宝拴、刘二侠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顺着通向小刘庄的泥泞道路往前赶,一边走,一边用眼睛向两边灌满水的沟塘里巡视着,搜寻着他们所要找的目标——玉莲正从水里向上爬,或是……。他们不想往这方面想,又不能不往这方面想,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活着的玉莲,哪怕能是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浊的活着的玉莲也好,他们不停地向前走着,目视着两边地上水里的一切。
“宝拴快看,前面路上往两边看的人,像俺永玖叔。”刘二侠指着二百米以外正在往这赶的一个男人对宝拴说。
“那么远看不清。”宝拴说:“别认错了乱喊叔!”
“绝对不会认错!永玖叔走路的模样再远一点我也能看出来。”刘二侠向宝拴介绍着刘永玖走路时的特点和动作。
和迎面走来的人越来越近了。“叔!”刘二侠喊了一声跑上前去,介绍宝拴和刘永玖相互认识之后,又问了情况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