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就到了冬。腊月是冬天的季节,是滴水成冻最寒冷的时候,人们盖着被子、缩着身子睡觉,寒气无孔不入,钻进被窝里,钻进衣服里,冻着人们的手脚,冻着人们的头脸,冻着人们的胳膊、腿,冻着人们的鼻子、嘴,冻着人们的后背、前胸,直冻到人们的心里,变成一块冰,不再知道冷,也不再知道热。
冬天的天气冷。没有什么事,谁也不早起受冻手冻脚的罪,可秦长庚家不同,儿子要娶,女儿得嫁,该早起的还得早起,不然姓刘的那头车来了,这头还没吃好饭,十二点之前不能发嫁,像什么话! 来的亲戚不需要干活的人睡就睡吧!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起来也不晚。可凡是安排干活的人员,都被执事的喊了起来,各入本位,该干什么干什么。
早晨和昨天晚上的人数变化不大,厨师仍按昨天晚上的客数出菜。由于天气冷,闲着的人并不好受,主动找活干,有的急着要烧锅,有点懂行的也帮着厨师摆盘子装碗,没到九点,这边就安排入席吃饭了。天气冷,盘子、碗里的菜凉得快,谁趁热该喝的喝,该吃的吃,也没耽搁时间,不到一个小时,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桌子。执事一边安排刷洗汽车中午用,一边抓紧安排开车人员到刘圩子去接亲,另外安排在家的,该记账的记账,该准备炮的准备炮,以免新人来到之后手忙脚乱找不着,另外又问家主为孩子准备得是否齐全,不齐的、缺少的赶快派人去买,安排就绪,各司其职。执事问家主秦长庚中午的确切客数,以便让厨师做到心中有数,出盘子出碗。
“反正买的各样菜也都充足,多少年没办什么事情了,本家的爷们弟们要求来就来吧!为儿女的事就当是到一块喝喝酒,说说话吧!”秦长庚对执事说。
秦长庚仔细算了新增加的人数,需要多开几桌,告诉执事,又转告厨师定了下来。
这边亲戚围上账桌,开始掏钱买饭票,磕头礼另外装着。
本庄谁家红白喜事,秦长庚也都行了礼,自玉莲出生办过事到现在也没办什么事情,今天又是宝拴、玉莲同时一娶一嫁,全庄人也是满心欢喜,也都来还礼的还礼,捧场的捧场,架势的架势,就连很多年没有事情的人家,自觉不来不尽仁义,也都来了。记账的忙得笔不离纸,收钱的将叁拾、伍拾,也有拾块、贰拾的不断往包里塞。
“二桂来了!有功!有功!”忠良迎着走过来的李二桂说。不少人和李二桂打着招呼。
“我能不来吗?我有困难的时候都是这个哥帮得我。”李二桂一边掏钱记账,一边拉着秦长庚的手说。
“那边的事安排好了吗?”秦长庚问。
“不是到那头安排了一下,我能到现在才来吗?自己侄子的事也没能早来帮忙干点活。”李二桂说:“那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来的时候就准备嫁妆开始发嫁了。”
“你是个大忙人,二桂。”坐在那边的秦大海说了一句。
“秦队长!小弟我自愧不如。”李二桂握住秦大海的手。
大人们说话的说话,干活的干活,不懂事的孩子们跑来跑去,眼睛这看看那看看,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和稀奇。
姓刘的接新人的车也进了庄,在村头噼里啪啦放了一盘火炮,开始向秦长庚门口开来,这边点燃的鞭炮响起来,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噼里啪啦。
“什么都准备齐了吗?”执事问玉莲的婶子。
“齐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玉莲的姑妈回答说。
“这边开始把所有陪嫁的东西都往外拿,做好准备。”执事说着又跑向门外安排倒车。
车子很快停稳,秦家的往外运,刘家的往车上装,很快装齐了。
“宝拴呢?”执事大声喊着。“抱你妹妹上车!”
“知道了。”宝拴答应着就到妹妹的屋里去了。
玉莲推开哥哥的手,跪在地上给陈素娟磕了三个头,说:“娘!你多保重自己,我不能伺候你了,不能孝敬你了。”然后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到秦长庚面前跪下又磕了三个头说:“爹!你和娘以后多保重!”说完站起来,返身回到屋里说:“哥!抱我上车,我得去了,马上嫂子快来到了!”
宝拴把妹妹抱上了刘家开来的车里。
众人有笑的,有哭的,有议论的。
“放鞭炮发嫁!”执事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鞭炮一经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车子远去了,目送的人群眼睛挂着泪痕,还在看,还在望!
“这个丫头太孝顺了,恐怕爹娘受委屈!哪有闺女能跟父母一辈子的?”
“哪个女孩子离开爹娘心里都不好受,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嗨!再大还是舍不下爹娘啊!像这样能记着爹娘恩情的孩子少了!”
“看不出来什么想法?终身大事,不笑也没哭,摸不透!”
“……”
众人在说、在想、在猜。
屋里,陈素娟在哭,在继续着哭,哭声中似乎透视出……,哭声中似乎又有听不懂,看不见的……,……
秦长庚心里,秦宝拴心里,李二桂心里都有几分……。
秦玉莲最知道秦玉莲的心,没有人能比她再清楚。
汽车的轮子在转,与路面磨擦发出微弱的声音;汽车在前进,在通往大秦庄,直通到秦长庚门前的路上前进;它越来越接近大秦庄远离小刘庄;它越来越接近秦长庚门前的路——越接近秦长庚、陈素娟、秦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