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想着,田氏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为人泼辣爽利,当年做妯娌,没少受她的气,后来分家另立门户,她反倒自在不少。这样厉害的人,现在竟然一跤跌死了,也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过冯夫人向来也不是别人说几句好话就能心软的人,当年之事他徐有成断然不念骨肉亲情,一心要斩断兄弟情谊,人情比那冰窟窿还要冷上三分,如今他又有何脸面来上门求她,好与坏,恩与仇,她心中明镜似的,她不会,但也绝不会以德报怨伸出援手。
冯夫人道:“我这个人粗嘴笨舌的,人又不精明,老太太在世时就常常赞你母亲做事爽利,说我脑子不灵光当不了家,如今我胡乱管着这偌大的尚书府,也常常被你叔父嫌弃着,我已然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敷衍一天是一天,哪里还能再去祸害你家,没得叫我忙没帮上,反帮了倒忙便不好了。”
徐琪自知当年之事的原委,又听她口口声声“我家”“你家”的,明明确确是划分的泾渭分明了,他自知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便抹了一把满面的泪痕,说:“既如此,那侄儿也不好再麻烦婶娘,倒叫婶娘难做人。家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便回去了。”
冯夫人说:“你快回去吧,一下子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少不得要守在你母亲灵前,我一会子就带着你姐妹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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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茵睡了一晚总算觉得有了些力气,钱姨娘见天气好,就叫人抬了圈椅垫了软垫子扶她坐着,在庭前晒晒太阳透透气。钱姨娘的院子在尚书府的最北边,徐知茵坐了一会,听得耳边隐隐吵吵闹闹的,便说:“是什么声音?”
钱姨娘坐在女儿旁边,说:“你大伯母去世了。”徐知茵愣了半晌,半天才想起说的是谁,淡淡说:“她……怎么死了?”一阵微风吹来,钱姨娘连忙帮她拢了拢衣领,说:“听说是跌了一跤,没等大夫赶到便不明不白地去了。此刻太太带着珘哥儿、枫姐儿、岚姐儿已经去了北府,你父亲下了朝也过去了,太太说刚死的人身上不干净,你身上没大好就别去了,免得冲撞了。”
徐知茵想着一条人命不过摔了一跤说去就去了,又想到自己也几乎送了命,不觉伤感万分,悲从中来,忙拿起帕子抹眼泪。钱姨娘只当她在伤感她大伯母,连忙说:“咱们两家平常也没啥交情,不过最后留着一分场面上的薄面,我听说北府里想请太太过去料理家事,太太断然拒绝了,你才好了些,倒去哭她,你说值是不值?”徐知茵一时哭的止不住,也不与钱姨娘说个中缘由,钱姨娘亦知她是个敏感的性子,只敢在旁边柔声安慰着。
却说冯夫人一行皆穿着素净的衣衫,坐着车往北府去。才下了车,徐观岚便见府门大开着,上面挂着白布,进进出出的人乱哄哄的,里面哭声哀哀传来,少不得听了让人也心里难过起来。几个人跟在冯夫人后面径直去了灵堂,在灵前抹着眼泪痛哭一番。
见了徐有成,冯夫人一边哭一边喊:“我那天下第一贤明能干的好嫂子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舍得抛下举案齐眉的好丈夫!我的好嫂子啊,你怎么舍得抛下有出息的好儿子,将来为官做宰的也没处孝敬您!我的好嫂子啊,你怎么舍得抛下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将来娘家来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寻不到!我苦命的嫂子啊……”
冯夫人哭功了得,句句扎在他们心窝子里,灵堂前听得哀声一片,守灵的本家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冯夫人还在哭,对着徐有成哭:“大哥啊,您与嫂子几十载,夫妻恩爱素日里从没红过脸,我们都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如今她狠心抛下您去了,大哥,您可千万要保重呀,您若是倒下了,家里就没有顶梁柱了……”
徐有成眼眶湿红,老泪纵横,喊了一声“弟妹……”便如鲠在喉,半晌才说:“快扶你们太太下去休息,没得哭坏了身子。”
徐听枫和徐观岚忙上前扶着母亲走出灵堂往院里去,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却不知在忙些什么,真的像乱了套,一时也没有人来招呼,她们几个便自己寻了干净处坐下来。
徐观岚小声地说:“娘,您哭的可伤心。”冯夫人此刻早已没了眼泪,脸上干净的像没哭过一样,说:“不过是碍着最后一点面子做做样子罢了,不至于面上太难看,”她看了一眼徐观岚,见她两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说:“就你是个实心傻的,还哭起她来。当年但凡她肯拉上一把,我也不用将你送到娘家去,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么些年。还不快把眼泪擦一擦,你真心实意地哭了,却没人领你这份情!”
徐观岚被冯夫人训的暗暗吐舌,徐听枫拿着自己的手帕给她擦眼泪,柔声说:“快擦一擦吧,眉眉到底是小孩子呢。”又说:“娘,您这功力到底深厚,听着那么深情,我都被你带的红了眼圈。”
冯夫人说:“我到底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的饭,经历了不少事情,算不得厉害,就是榆木脑袋这么些年吃的教训也会叫人成长起来,免得叫自己再吃了亏。你们哪,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也不能事事教你们,你们只能自己去体会,自己去思索,应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徐观岚似懂非懂地听着,眼神飘向不远处,忽然看见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他怎么也在这里?
徐观岚见薛盛头戴东坡巾,穿了一件青色的道服配石青镶边,道服很挑人,身形骨架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