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时候,陆千鸿坐上了一辆牛车。
他要往京都去,昨天一天的时间,他从那两个日日同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船夫嘴里,听到太多关于那晚,关于唐朝海的传说。
牛车是京城外贩酒客商的必备之物,木质的栏板四周用铁条固定,京郊外许多户人家,就靠供应城内的那些家酒肆生活。
近一个月来发生的大事太多了,酒馆里永远都不会缺客人,近几日尤为如此,当今天下,由北往南,好似每一个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新上任的相国,要为一人举行葬礼。
陆千鸿此时坐在牛车的最后面,一身酒味,他闻了闻,酒缸里是上好的京都老花雕,这在他以前,只看姚老头在每次发月钱的时候小小的酌上一口,他以往从不喜欢喝酒,但此时,竟有些想喝。
“陆兄弟,你盯着我的酒做什么?”
正低头凝神时,一句玩笑话打断了他。
“哈哈,我看你年纪不大,却话都不怎么爱讲,你若真想喝,从我车里拿个装酒的葫芦,自己灌了便是,不用这么拘束。”
那坐在车前头扬鞭的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说话却老气横秋,许是觉得陆千鸿太年轻了,他刚问完,又接了一句:
“你今年多大?可有婚娶?心中是否有良配?”
明显读出来其中调笑之意的陆千鸿脸色平静,一边扶正车中颠簸的酒一边回道:“李兄不必取笑我了,我孑孓一人,哪里敢谈婚论嫁。”
“可你还是没有回我的话啊!”前头的人又扬了一鞭。
“我,今年十七,快要,满十八了。”
陆千鸿回话,一时间,谈及自己年龄的少年,竟有些恍惚。
“我就猜你还没及冠,但你一十七八岁小子,力气怎地如此之大?”
陆千鸿听闻此言,便知晓他是讲之前他二人在官道相遇那一幕,酒缸没有摆放好又怕耽误了时辰的李生香匆匆出门,却在碰到了陆千鸿这个身无分文的家伙时牛车即将翻在地上,若不是陆千鸿出手,恐怕他这个月就要亏的裤子都没有了。
“李兄,我是习武之人。”陆千鸿坐在车后头道。
“我知道啊,你这身衣服就像那酒馆里坐着喜欢吹牛的江湖客,但若要说一只手就稳住一辆载满酒的牛车,我总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陆千鸿反问道。
“讲不出来,但若要说你小子是那些家伙天天挂在嘴边什么能运用真元的高手,我还是不相信这种人真能让我给碰见。”
“为何?”
“不为何,就觉得,自己运气没那么好。”自称为李生香的人笑了笑,陆千鸿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
“你去京都做什么?”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京都朝南门高耸的城墙。
陆千鸿坐直了身子,把头伸出约莫得有小半个人高的酒缸外。
“我啊,去参加一个人的丧礼。”
“哟嚯,可把你小子能耐的,还参加葬礼,那可是相国大人亲自举办,为了法事都请了一堆人呢,你连进现场的资格都没有。”李生香拉了拉缰绳,面前的官道由此变的分外开阔,眼前是一个下坡。
“进不去,在外面看看,也行的。”陆千鸿取下背上的剑,体内真元此时他再感知,竟有如小溪一般,涓涓不停。
“要我说啊,你小子反正也就一个人,来路是不明了点,但品性应当还不错,你看你这一身穷酸样,手上一分钱都没有,这里是京都啊小子,你没钱,那可是寸步难行的!”
“李兄,你此言差矣,有命就够了。”陆千鸿说着,从牛车上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踢掉了正好位于车轮子前面的一个石块。
“这是什么话,这里哪个人站着是没命的,命当然重要,但钱,能让命更重要的嘛。”
李生香驾着牛车小心翼翼,陆千鸿已在前方,帮他扫清道路上的细石。
“李兄,你这话,我听着舒服,钱,确实能让命更重要。”
正说着,朝南门的大门已是近在眼前。
“陆千鸿,上车,这儿进城要交钱的,你身无分文怎么进去,我带你。”坐在牛车上一身酒味同陆千鸿无异的李生香笑了笑,两人坐在牛车上,一摇一摆的进了城。
陆千鸿直到进了城内里,才知道京都这几天已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大量工匠在街市上穿梭,原本随处可见唐朝海的画像不见了,朝南门,玄武门,正德门等几处大门口,源源不断的石料被从城外运进城内。
直到亲眼见到那晚诏狱附近被毁的房屋,陆千鸿才知晓那晚对决的破坏力是何等的惊人。
“陆千鸿你看什么呢,这牢房听别人说是两个江湖高手打架给弄成这样的,反正我是不信这个,人力哪能把屋子折腾成这样,这肯定是神机营火炮打出来的动静,你看,那边一片的屋子,都塌了,这不是火药炸的,那是什么?”
李生香一边把酒搬到城内那早已混熟的酒馆老板面前,一边催陆千鸿。
“这不是火药,这是一剑劈出来的。”
陆千鸿收回目光,同李生香一起,搬牛车里的酒。
他一直很奇怪,为何城内没有张贴通缉他的告示,理智告诉他此时不宜入城,但他做不到。
而且胡文纵那案,好似也随着那晚唐朝海跟那什么将军的对决一起被了结。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看着师傅死的小和尚了。
他现在已是能够修行,全身经脉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