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的婚期定在五月,这还是折衷她养病的时间。若不然,婚期恐怕会更早。
郑阳公主沈薇,只比她小一岁,今年也年二十了——这姑娘年岁渐大后,又逢数年险峻的战事,连岁憋闷,几年恨嫁,从前惦记“李少卿”如痴如狂。
自知李绸成了个起不了床的瘫子。这等仰慕第一公子的心思,现在也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到五月,嘉善公主府还未建成。
不过说到底,嫁入上官氏的庆丰公主带了好头儿——听闻她与夫君成婚之后,长年在上官府着照应翁姑、周全叔辈,她极少去公主府居住。
若去时,也由驸马亲身陪着,待有了麟儿娇女,也带孩子们一同去,几乎从未独宿公主府。
皇帝为此曾嘉许过庆丰公主,世人难免以庆丰行事为范,对别的公主渐至也有同样的期许。
如此以来,望月的公主府尚未建成,其实也不碍什么事。
在玉卿宫精心养了两月,望月精神逐旺,肢体始健,身上也难得长了肉,虽不是她廿一年人生中最漂亮的时候,至少也能叫人看一看了。
成婚的这一日,皇帝与王公群臣,在典仪殿册嘉善公主皇圣爵——独与庆丰、保龄公主二人同爵禄,而太乐令奏乐撞钟,嘉善公主改易新朝服后,与帝后同受百官呼拜再三。
一应礼成之后,望月才换上庄穆精美的大婚袍服,乘婚车由仪仗宫御围绕,以礼制告拜过帝后,及贵淑德贤诸夫人后,嘉善的公主鸾驾,始从正南的胜文门缓缓驶出。
车驾走出宫城外的御街,人他们俩迤逦如河流自溢、旗招五彩如天女散花,被宫御拥簇前进的同时,还有披甲执戟的卫士开道。婚车围绕青龙朱雀大街,圆满走了一回——叫黎民百姓也看足了天家喜事的热闹。
这是望月首次看到陈朝的市井坊间,在她眼中,一切都那么新奇别致、蓬勃鲜活。
京中人们有幸目睹公主婚礼,纷纷是盛服浓妆而出,直如过十五上元夜一般的,他们身上衣裳鲜洁,脸上笑容明快,许多人手捧鲜花和瓜果,激动的目光,热烈的欢呼,以及抛掷上来的花果,热烈得像是一场全民纵情欢乐的盛宴。
这一幕幕的鲜活景象,让望月沉静的心,也鲜活跳动起来。
隔着鸾车上半透的绡帐,她听着裂帛似的吆喝与喝彩声,看着似从天上下来的漫漫花雨,恍如身在九天上仙境一般。
她发自内心地笑着,向外面呼喝抛花的人,轻轻地挥着手。不知是否因这挥手的动作,外面的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到听到外面喊“天下第二汤给公主添喜”,望月笑着跟玉容示意。玉容即时抓了几把彩钱,微微掀开绡帐的一缝,呼啦啦下钱雨似的都抛了出去。人们拥挤上前,纷纷争着抢这吉利的喜钱。
因为抢钱者纷纷簇拥向前,鸾车为此被迫停滞了片刻。
此后,行进途中逢着好玩的地方,望月都叫玉容漫天匝地地撒几遍喜钱——数年来甫出宫门,也算与天子脚下臣民同乐一回。
如此,鸾车直行驶到了下半晌,才到终于到了新郎所在的武通县公府——皇帝封李绸武通县公,并赐下县公府兼一应器用衣冠。
武通县公李绸不良于行,其堂兄安国公世子李绫代行仪式。程序繁复拖沓,直至黄昏时分,望月才被送入婚房。
一进婚房,蓦觉室内光线大暗。
堂中四下点着明烛,映在人的眼里,亦是富贵煊赫的灯火辉煌。
此时婚嫁不兴大红。不说新人成婚的吉服,就连这精心布置的婚房,也都是雅致沉敛的格调:外厅紫檀的桌案几椅,红酸枝的坐榻,黄花梨的博古架,朱色精美的曲几,青莎秀致的枰案——到处是从容暗敛的华贵。
穿过檀木镂雕繁复的落地罩,经过布置清爽的内厅进到寝间,视线所及才有鲜明的光色。
云蔓似的茜红罗幕,将眼目都晃得粉红,地毯是西罗进贡的婆菊纹星红毯,壁板和床榻上的几重锦帷宝账,亦是秀碧剔透的莎青之色。
床上的帐幕倒还是深沉华贵的绛色。床架前挂五六盏整齐漂亮的青纱灯笼,角落里放着些碧叶展展的硕叶盆栽。
床上帐蔓挂起干净地挂起,榻边坐着一个也着吉服的人,穿戴和望月的一样,都是暗沉沉的庄肃颜色,也都有雍容华贵的气度。
婚房有婚房的礼程,礼官依规走完流程,眼见天已然大暗了,闲杂人等纷纷退避出去。
就连嘉善的亲近随侍,及武通县公的贴身侍婢,帮两个新人褪下衣饰鞋袜后,也是迤逦退走出去只能去寝间外面待着。
望月坐上床,未及躺下,猛闻到一阵恶臭。望月愕然侧身,看着躺在她身侧的人。
他那双黑漆漆的双眼,一直毫无波澜的呆滞双眸,因这突生的尴尬,蓦然闪过铺天盖地绝望,这绝望甚至突然浸到了望月无波的心里。
只在刹那间,李绸眼中的这股情绪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望月有点不知所措,世人皆云天下第一公子成了废人,镇日只能床榻上苦挨岁月。
望月其实有过心理准备,也计划过该如何应对为妥。
可李绸这种骄傲的人,即便跌落到谷底,在新婚妻子面前出了这等大丑,这种事对他来说来是奇耻大辱吧。
作为不算亲近的人,她想,他不会喜欢她太过殷勤吧。所以,她决定成婚之初,不妨先退步抽身,只在一旁远远地照应他。
想明白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