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语云,离散汝妻子,曾破他巢穴。皮肉相离,也算是让你尝一尝这皮肉苦罢了。”外婆摆摆手继续道,“你且也不用再去麻烦白先生,我就能断定是那家耗子做出的果。你且拿二两棉花、三把木屑、四两黍米,掺着自己阳沟里的浮土,送到抛弃它们的地方,再去拿几贴膏药,也就好了。”
“如此可是救了我这老太婆。”那婆子应承着,“回家就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这几个婆子走得时候已有五点的功夫,太阳还明晃晃地挂树梢上,好不刺眼。
云针从裁缝铺赶回来,瞧见那胖女人怀里抱着一娃娃,厚被盖脸,好不奇怪。又见那瘦削些的,跟着串老鼠,正欲驱赶,倒把那婆子下了一跳,抱怨道,“呦!姑娘你且小心些。”
外婆送出来还没进屋,正瞧见云针。云针喊着姥姥跑过去搀扶着进屋。这才道,“暑热天里把孩子捂那么严实,不怕给闷坏了!”
“你真看着那婆娘抱着娃娃?”外婆倒不惊讶,寻常语气问着。
“可不,盖得严密,不怕长痱子。”
“不中用了。”外婆摇摇头,满是怜惜。
云针听着发晕,想再问究竟,外婆竟把她赶去了白先生处,云针自当讨了个没趣,匆匆走了。
白先生特意嘱托叫云针收了玩的心思,早早把事情了了莫不皆大欢喜。云针听进心里去,所以去到北镇桥时也不管早晚,只天一抹黑,便进了芦苇荡中,嘴里尝试着念叨昨晚的歌谣。
“忽摇摇,坐车车,蟆虎咬了赶车的……”这话刚一出口,便有簌簌声,急促地朝自己奔过来。云针觉得此法子受用,索性唱的更大声一些。
履赤子咯咯笑着围云针打两个转圈,这才停下来,挪着小短腿朝云针移步过来。芦苇被搡得沙沙响,云针怕他会跑,所以歌谣也不敢停。
照例是一双小手先透过芦苇叶子,它再拨开挤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云针,羞嗒嗒笑起来。
云针见那孩子,竟吓了自己一跳,模样虽然与昨夜无异,手里却拿着水鸟的翅膀,吃得满嘴羽毛。那娃娃见了云针,只举着那翅膀要递给云针吃。
云针仍念着白先生的嘱托,自是不跟他多废话,拉起那娃娃的手来便跑。
蝙蝠哼唧叫两声,做个俯冲再不见了踪迹,虫子拉长腔叫得好不清楚,是夜无风,云针喘着粗气,血液沸腾,却仍旧感觉到手是冰凉冰凉的,那凉似曾相识,顺着指尖直逼到自己的骨头里去。
那履赤子紧跟着云针的步子,一路咯咯笑着,“妈妈带我回家咯。”重复无数次。
刚进东镇,云针便开始大喊,“阴差借路,闲人回避。”就此沿途有几家灯火突然灭了,猫窜上房梁,叫一声再无踪迹,寥寥行人,虽只看着云针跑,也莫不是回头靠着墙站。
白先生听着云针的叫喊,叫香奴捧着红布托盘立在自己右手边,等云针疾跑进西厢,她猛地接过手,掀开那红帕子,取出一碗口大的水晶圆盒,将那履赤子往里一送,这便成了。
那娃娃进了水晶盒,也再无形体,只一团蓝火,在中游荡。白先生自当时瞧不见那履赤子,却能瞧见那蓝火,纯净、透亮,这才惋惜道,“好纯净的一个孩子。”
云针看着跌落在地上的半截水鸟翅膀,心头一紧,竟差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