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拾起书案上的镇尺,狠狠地抽在少年单薄的背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墨氏从此极有可能任由朝廷宰割!意味着墨家要对邻城所有的富绅失信!”
“让百姓安心!我何曾说过要置百姓于不顾?!”
“墨华,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沉重的镇尺砸在脊背上,少年疼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听到一阵阵雷霆般的怒火声音,根本听不清墨尧说了什么。
素来冷静得喜怒不惊的兄长,此番已被他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待到书房里完全安静下来,少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脑子里一片晕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松开紧咬的牙齿。
空气一点点静了下来,透着一种让人觉得不安的压抑。
“大公子。”外面管家恭敬的声音响起,“魏老爷、许老爷、程老爷和易家主都在外面求见,他们说……不明白二少爷是什么意思,想当面问问。”
墨尧脸颊狠狠地抽动着,寒冰般的目光落在墨华面上:“你向来很聪明,然而今天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墨华低敛着眉眼,嗓音因疼痛而微颤:“大哥,这件事我去跟他们说。”
有罪认罪,该赔礼赔礼。
他一人做事,一人承担。
“去祠堂反省。”墨尧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字一句,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把墨氏家规抄写一百遍,右手抄,簪花小楷。”
……”
“你应该听到我的话了。”墨尧声音里似浸了寒冰,“一百遍嫌少?”
“阿华不敢。”墨华垂眸。
墨家家规,八百零六条,一百遍。
少年早上天未亮就起身,一整天都在镇上安顿灾民,命人安排粥食,安排大夫,开粮仓,穿梭在吴平、金阳和安山三个镇……
马不停蹄地忙了一整日,滴水未进。
墨尧丢下这句命令就拉开房门走了,似乎从未去想过,这一百遍家规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抄完。
当然,他也没精力去想。
墨华擅自主张开仓放粮,百姓是安了心,可那些富绅却显然无法安心了,该如何处理善后,如何给那么多人一个交代……
以及如何挽回墨家的损失,让墨家在皇族面前立住脚,这些都是他需要面对的问题。
被留下的墨华眉眼淡淡,安静地站了片刻,试着挪动艰涩的右腿,待那阵剧痛过去,才不发一语地离开了书房,往墨家祠堂而去。
迎面一阵风拂来,他觉得有点冷。
现在明明还是夏季……哦不,也许该算是夏末了。
莞江下游那一片广袤的农田,半月前已经饱满接近成熟的穗子,沉甸甸的惹人喜爱,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能收割。
然而接连几天倾盆暴雨,来不及收割的粮食全部烂在了地里,喂饱了蝗虫鸟鼠,一场大水冲垮堤坝,村庄农田顷刻间毁于一旦。
顷刻间毁于一旦。
墨华抬眼看着夜空,突然间在想,他若淹死在那洪水中,这世上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