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扬心中有些微颤,在梁成济眼里,一码事归一码事,从没有带伤就能免责的规矩。昔日随诊,他身上的伤每日便没有断过,说得好听些,叫待徒严苛,说得难听些,便是动辄得咎。他这六年没梁成济压着闲散惯了,若按当时的规矩,列举错处还不如找些对处来得方便。
低垂着头,靳扬与梁成济干耗了许久,终究一言不发。
“怎么,”梁成济审视地看着靳扬,“本事不见长,现在倒是连话都不会回了?”
靳扬微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纠葛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至敲门声传来:“师父,后堂问您,现在用饭吗?”还未等梁成济开口回应,问枢便直接推门而入,乍一看室内,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那我让他们再等会儿?”
梁成济神色如常:“不用,你来得正好。去后头让人搬张条凳,放院子里,就说我要用。”
夏问枢从没遇过这种阵仗,不觉呆愣了半晌。梁成济虽然一向不假辞色,举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引人畏怯,但最严苛也不过是在训话上。他随师不久,倒也听闻过梁成济待徒严苛的传闻,但这些日子以来,却真未见过哪次他重责于人的。
迟疑地应了声,夏问枢回后堂取条凳时,恰逢鸿景堂的老大夫李笠路过,一听是梁成济的意思,脸色立即变了,下意识问了句罚的是谁。夏问枢也不知靳扬的身份适不适宜道破,只能含糊其辞地影射了一番是鸿景堂的学徒,今日不巧犯了梁成济的忌讳。
“你去后堂换条春凳,梁成济若是问起来,便说后头都在用饭,调剂不开。”李老也是鸿景堂的半个砥柱了,算是看着梁成济从习医开始,直至日渐声名大噪的,故而对他传道授业的方式,虽没有过多干涉,却也看在眼里。
梁成济要真动起手来,犯上他的人至少能被削下一层皮,十天半个月的决计动弹不得。条凳这种东西平素用以行责,磨人太狠,若是无人在旁按着,剧痛之下没稳住,翻倒就是重来,绝无二话。他亲眼见过梁成济动手,折腾起来没半条命下不来。
夏问枢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但李老吩咐了总归有他的道理,也便应了。鸿景堂的物件,多不繁复,样式简单,春凳也只是按着旧制,与床同高。此刻天色微暗,鸿景堂内大多停了诊,学徒均在后堂用饭,温书的闲得发霉,出来透气时乍见这阵势,也不免驻足好奇。
靳扬的样貌,尚还压不住骨子里的张扬,看上去总要比实际的岁数偏轻些。零零落落的围观者只道是学徒又触了哪个先生的脾气,直至见了梁成济,才反应过来这等场面不是寻常事情。而堂中老资格的弟子更是讶异。自从六年前靳扬出事,梁大夫这些年明显和气多了,虽脾气难改,却也再未对小辈太过疾言厉色,不知今日是谁又有幸触了他的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