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维驹也是打定了主意,按杨五娘所说,主动询问太夫人的心事。只是一直到理完事,才有了合适的机会。
众位嬷嬷们退下了,厅堂里除了她们二人,只余各自的贴身丫鬟琥珀和夏霖,都是信得过且倚重的人。
“现在日头有些大,您不若在这里饮盏茶再走吧。”顾维驹笑吟吟地开了口。
太夫人看着天边刚刚飘来的一大朵云彩,心里默想这个媳妇信口开河的能力也是不错,但还是依言点点头:“那就教她们煮一盏好的来吧。”
琥珀和夏霖都是灵醒的人,一听这话,就双双下去煮茶了。
顾维驹这才开口:“不瞒您说,留您稍坐,实是有话想同您说,只是又不知道如何与您开口。还望您莫见怪。”
这话说的生疏至极,但太夫人倒是不意外,顾维驹和霍阆风感情越来越好,与她的关系自然就会疏远。况且阖府上下无人不知老爷把这新太太宠上了天,如今顾维驹还能对她维持着面上的尊敬,已是出乎她的意料。
因此太夫人冷冷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的。”
她心里却默想,是之前刻的一千本往生咒,还是做了七天水陆道场,又或者供药师经的事情教他们知道了,是要有什么话说给她听么。但心中却冷冷一笑,这些她虽然是私下做的,走的却也是自己的私账,未动官中一分一厘。因此太夫人腰杆子是硬的,只待顾维驹一开口,就能有一句算一句,硬驳回去。
“未知今日,您可是遇到了什么犯难之事?维驹虽无大才,也愿为您分忧。”顾维驹柔和地道。
这倒是大大出乎太夫人的意料,她挑了挑眉:“何出此言,你看出来什么来了?”
顾维驹笑笑:“若非人力所不能及,您如何会心急于求神拜佛呢?”
“既知人力所不能及,问来又有何用。”太夫人叹息。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再者,人若时常心事郁结,容易积压成疾。您不妨说出来,或者好受些。”
“唉,你又知道什么,”太夫人长长叹息一声,“这世间许多事,就算是说上百十千遍,又有何用。”
“那请容维驹放肆,猜上一猜,想必您是为爱姐儿担忧?不知可是小姑有甚不妥?”这也很容易猜,太夫人会关心的人不多,不是苏州府的家人,就是远嫁山东的独女爱姐儿。太夫人与苏州府往来不少,每逢年节,双方都要让下人带来特产和信件,最近一次通信也未见异常。那就只剩爱姐儿了。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事说来原是喜事,爱姐儿有了。”太夫人一边说,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倦意一目了然。
顾维驹奇道:“这原是天大的喜事,您何故如此担忧?若是您记挂小姑,也可派人多多地送些东西去。”
“你入门时间短,有所不知,这已经是爱姐儿怀上的第四胎了。而前头三个,都没能站住,最近的一个,大半年前掉的,掉了的时候都好几个月了。写信来说,是个看得出形来的男孩子……”太夫人说着悲从中来,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顾维驹听着也替爱姐儿难过,听起来像是习惯性流产,之后又缺乏保养。说起来,大半年之前才小产,如今竟然又怀上了,爱姐儿的丈夫听起来也挺不是人的。
“您别难过,”顾维驹艰难地开口安慰道,“不如咱们在金陵寻访妇科圣手,还有那厉害的稳婆,重金礼聘他们去照看爱姐儿,直到孩子顺利出生为止。”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一是名医难寻,就算找到了,人家未必肯千里迢迢到山东去。二是爱姐儿婆家是山东大户,她婆婆是个重规矩、讲礼法又要面子的人,咱们这么做,她哪里容得下。”太夫人一边叹息垂泪,一边掏出汗巾子来拭泪。
顾维驹也犯了难,如果连医生稳婆都由娘家送了去,这确实是摆明了看不起婆家,觉得婆家照顾不好媳妇,以致娘家不放心。可这难道不是事实?若是照顾得好,爱姐儿又怎会多次流产。如果是在现代,让爱姐儿回家养胎,乃至太夫人自己去照顾爱姐儿都是可以的,现在只能平白看她受苦,却无计可施。顾维驹心里也觉苦涩。
太夫人自然也知道此事无法可施,莫说是顾维驹,她是爱姐儿亲娘,也无能为力。因此倒是收了眼泪,说道:“大郎媳妇,我确实想与你商量,在北城布施七天。放心,不动官中的银子,只是还须你去与大郎说一说。”
北城就是顾维驹娘家所在的玄武区,就如同前世的贫民窟,住的是金陵城的穷苦人。而其他三个区,东城青龙区住的是出宫建府的皇族胄贵;西城白虎区住的是文官武将,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南城朱雀区住的是豪商大贾。
顾维驹想着,布施也是一桩好事,因此便道:“您说的哪里话,爱姐儿难道不是大郎的妹妹?何必分什么您的官中的。别说您只是布施七天,就是十七天,也都应该是我们这些做兄长、嫂嫂的来出。”
太夫人心想,看来顾维驹最近确实颇得宠爱,布施七天也是不小的一笔花销,她却连问都不用问霍阆风,就满口答应下来。
“不止如此,你可能不知,在金陵城若要布施,须得……”太夫人跟顾维驹说起了金陵城布施的规矩。
顾维驹听完才明白,为何此事得霍阆风出面,原来金陵城设有众多官办的养济院 、育婴堂 、安济坊 、居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