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尤打定主意要回朔阳郡的那天起,郑炳就陷入了一阵狂喜当中。刚来桥林县的时候,他心中不满,故而时常待在家里,很少外出。这下要离开了,他才突然想起要给府内的朋友们带些桥林的特产,才不算枉来一趟。
一开始,他也担心许尤会因沈慈的事自尊受挫,闷闷不乐。但几日观察下来,他情绪尚可,只是顾着四处走动,和朋友们告别,回来之后,也只是倒头就睡,看不出有任何异常。郑炳心里便放心了。
沈慈对于他家三爷而言,不过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三爷累了,到小城里歇息片刻,便遇上了这样一个插曲,做了些英雄救美的事。如今休整结束,这里的人和事自然就应当像一阵风随之散场了。这一点,他尚且能看破,何况自小聪慧的三爷呢。
郑炳想得很开,每日在外寻觅,忙得不亦乐乎。只是临走的前一日,恰好遇见了一件事情,又拖了几日回程。
这日,许尤最后一次拜别孙其山,走出孙家房门没多久,忽然遇见了一个故人。
是杨林。
二人在街头遥遥对望,许尤发现他的衣裳脏污了不少,袖口处还有撕烂的痕迹,看上去不像是个体面的读书人,倒像是个在街头流浪多日的脏汉。
杨林其实长得很是清秀,可这幅打扮下,就连许尤也是多看了几眼才将他认出来。他的面上也是一片污糟糟的痕迹,只一双眼睛还算炯炯有神。
许尤只向他略一致意,便绕开他要离开。
杨林却忽然闪身到他跟前,拦住了他。
他拱手,朝他深深作揖,不卑不亢地道:“请仲林带我去朔阳。”
许尤惊讶看了他一眼,前几日从友人那儿听来的话,霎时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杨主簿做出这等丑恶事,杨林自然受到了不小的牵连。纵然杨林多次辩驳,说毒害程叡的事他真的毫不知情,可越是辩白众人越是不信他,还有甚者,反过来说他想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只顾自己清白,不顾父亲在牢中受苦,可谓不孝至极。众人怒火高涨,一同将他赶出了书馆。
杨主簿一入狱,杨家霎时就散了架。杨林的生母早逝,如今这个本就是后母,自己育有一双儿女,对杨林向来冷淡,断没有为丈夫守在杨家的道理,很快卷了家产,带着儿女回了娘家。而杨林的伯父被弟弟这一遭弄得无法在桥林县立足,也带着一家人于前几日搬离了桥林。如今,杨林可谓是孤家寡人。
这样一想,许尤又上下打量了杨林一阵,眉头微蹙:这也太不整饬了。
杨林不知他为何皱眉,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前一个月,他已经历了平生从未经历过的家破人亡、人情冷暖,早已不将他人面色好坏放在心上。他向许尤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已不愿在桥林待下去,而他相信许尤不会将他父亲的恶推到他身上,原因无他,那日书馆众人讨伐他,只有许尤和另一位朋友为他说了几句话。
杨林拱手:“我境况如何,仲林你极是清楚。此地对我来说,只是个伤心地,恨不得此生再不回来。你我好歹同窗一场,若是仲林相信我,还望帮我这一次。”
他规矩地一鞠躬,神情无比严肃。
本来,对于许尤而言带他去朔阳只是举手之劳,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那日杨主簿认罪的坦荡,略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自然可以带你去朔阳,不过到了那边,要如何生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帮扶他一把已是极限,他并不热衷于做一个大善人。
杨林恭敬道:“自然。绝不打扰。”
“那么,作为回报,”许尤看向他,“你得告诉我,你父亲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的背后,到底是谁?”
许尤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那日杨林和那婢女迅速认了罪,坦荡得过了头,仿佛想要以一己之力顶下所有责罚,包庇一个更为重要的人。
杨林没有想到,许尤竟然会隐约猜到投毒的事并没有面上这么简单,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他的父亲声誉已毁,若是再加上一条……
他握紧了拳头,嘴唇紧抿,犹豫不决。
许尤一挑眉梢,云淡风轻道:“无妨。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不带你离开。”
他再次绕过他,就在迈脚之时,杨林用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定定道:“我说。”
……
许尤猜到了此事背后还有玄机,但没有想到绕来绕去竟还和程县令的表妹有关。
早前通过李书平,他已经知晓了程叡儿时被换一事,主谋便是这个心肠歹毒的程家表妹。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被赶出程家大门后,还能与杨林的父亲攀上关系,有了男女之情。
杨林有意说得含糊,只说自己父亲一时可怜她。
许尤挑了挑眉:“只怕早已暗通款曲。”
……
杨林带着许尤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小巷子里有十几户人家。杨林指着最外面的那户道:“她就住在这里。我父亲,常与她在此幽会。”
二人站在墙角正细细交谈着,片刻后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人,正朝着小巷的另一头张望。
许尤猜到她就是程家的表妹,确实有几分姿色,无怪乎让程县令与杨主簿都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依照杨林的说法,这所房子是程表妹的儿子置给她的,但程表妹却总不能安心下来过日子,被赶出程府大门后,整日盘算着报复。
她尤其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