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四年,初秋。
太武山脚下,一片平坦墓区中,一群人围着一个墓坑站立,六个健壮的男子手里拉着粗绳,将一口黑漆棺材缓缓落入墓坑内。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默然站在人群最前头,脸色青灰、眼神空洞,不哭也不喊。
晨光照到她清丽的小脸,点点泪痕泛着星星冷光。
“慕云啊,跪下给你娘磕个头、哭两声吧,今后你就没娘疼了”身材微胖的邻居张婶边抽泣边催促,她平时跟慕云娘关系最好,此时虽然眼睛已哭得红肿,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想起娘亲温柔的笑脸、和一幕幕亲昵嬉笑的场景,她似乎又闻到娘身上好闻的木香味。
秦慕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却依然不哭不喊,只盯着人们轮起铁锹,一下又一下扬起黄土,泼洒在装着亲娘的棺椁上,心里在不停地问:娘~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
墓穴渐渐填平隆起一个小坟头,由于没有墓碑,好心人看不过去,就从旁边移了一颗小桑树,种在坟前做记号。
秦慕云的伯父秦浩天,是个中等身材的健壮男人,眉眼长得还算周正。他见墓堆上的小树已经栽好,就转身跟上他媳妇孙氏准备离开,对刚刚失去母亲的侄女,没有表现出长辈应有的关爱。
一个声音从慕云身后传来:“这媳妇心也太硬,丢下孩子只管自己去了,这没爹又没娘的孩子,才刚过十岁多可怜呐。”
“可别这么说,你又不知道人家的难处,谁好好的愿意去死?”
“再难也不能丢下孩子啊,她大妈那种人,将来怎么能好好待这孩子?”
“嘘~”说话人声音压低道:“我看呐,她大伯才是最坏的那个!唉,这丫头命太苦。”
这些话都飘进女孩的耳朵,她没有回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依然面无表情地站着,想象娘在里面的样子,心口一下一下地抽着疼。
张婶搀起仍然跪着的女孩,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低声叮咛:“慕云啊,今后要多长点眼色,千万别惹你大妈不高兴啊。今后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你张婶,别自己扛着知道不?张婶没多大能耐,能帮的一定尽力帮。”
说罢牵着她跟上了秦浩天夫妇,淡淡地跟孙氏打了招呼,松开她的手抹着泪走了。
秦慕云目光回避着大伯和伯母,望着张婶离去的背影,此刻她心里恨透了面前的这两个人。
昨天夜里,她坐在厚厚的稻草上守灵,毕竟只有十岁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睡着了。半夜她被冻醒,睁开眼睛一看,灵堂内除了娘睡的棺材,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大伯、大妈连同堂姐、小弟,都回屋睡觉去了,没人肯多陪娘一会。
空旷的灵堂内,两根流泪的白烛随风摇曳,凄凄惨惨阴冷无比。秦慕云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站起拿起旁边的一沓纸钱,就着蜡烛的火点燃,看着火光变大便蹲下放进火盆里。
火舌像有了生命,大口地吞噬着纸钱向上窜,照亮了她清瘦的脸颊。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忽左忽右摇晃着,透着几分诡异。
想到棺材里躺着自己的亲娘,秦慕云不觉得害怕,等身体暖和一点,她起身抱着双肩出去到后院解手。
回来的时候,见大伯房里灯光亮着,还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她就在园子中间站住了。
“我说这丫头命太硬你还不信。“说话的是她的伯母孙氏,一个长着狭长脸颊,难得一笑的女人。
慕云猜测是在说自己,悄悄朝窗口边走了几步。
”早早她就克死了咱爹娘,两岁又克死她亲爹,现在又把她亲娘克死了,这丫头就是个命硬的扫把星!可不能留她在咱们院子继续祸害人了。”
秦慕云一听气得腹诽道:爷爷奶奶死了能怪我?思楠姐比我大一岁,怎么不说是她克死的?要不是你们欺负娘,她怎么会寻短见?现在还反过来说我命硬?
大伯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明确的态度:“等办完事再说吧,才十岁的孩子,能让她上哪儿去?听说她姥姥家已经没人了。”
“我不管!”孙氏听到大伯的话,拔高嗓门道:“我不能让她留在咱们秦家!你没看见子耀这两天咳得厉害?你想让她把咱宝贝儿子也克死不成?”
“你小声点,当心吵醒儿子!”
大伯夫妻有一儿一女,女儿秦思楠比慕云还大一岁,儿子秦子耀已经三岁了,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不才一入秋就受了风寒,整日眼泪鼻涕的咳嗽个不停。瞧了几次大夫,也喂了不少药物,可就是不见好。
大伯停了几息叹气道:“能怎么办?总得等把事情办完吧?这么急着把她弄走,别人会怎么说咱?”
“别人爱说啥说啥去,我儿子才最重要。哎,我已经打听好了,”孙氏声音降低了说道:“北头姓钱的那家,他家要给大儿子找个童养媳。”
“钱家老大?”大伯一听便问道:“那不是个武疯子吗?都快20岁了整天光吃不干,人高马壮的像头蛮牛。慕云今年刚十岁,年龄也不合适,不成、不成。”
孙氏一听火了,放下搂着的儿子,翻过身来拍了男人肩膀一下道:“不是告诉你去当童养媳嘛怎么不成?!我说能成就成!那贱人已经入土你还不安心?我先告诉你,小贱人一天也不能留在咱家!你要留着她,我就带着子耀、思楠回娘家去!”
秦泰鸿声音降下来,嘴里喏喏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