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见着那当官的也不会让咱们去当兵。”
尤继红呵呵笑:“那倒不一定。万一收咱们呢?咱也可以手握钢枪,保家卫国,当英雄。”
孙泉源显得有些无奈,也是呵呵笑:“就那儿吧,人家绝对不会收咱们这样的去当兵。你我就当不了兵。哪可能轮上说当英雄,当狗熊去吧。当狗熊还行。”
尤继红说:“你这心态也太不好了。咱们说住了:等那接兵的来,我去叫你,或者你来,咱俩一块儿去,若是真不招咱们,咱们去看看热闹也可以。”
孙泉源说:“这话倒没错。到时候得了信儿,我来叫你。你先得信儿,你就去沟里叫我,再忙我都跟你去。咱们说住了,不再说了。就这样。”
尤继红不再铲雪,把孙泉源让进院子,坐屋里。屋里依然那么洁净。床单展呱呱,铺得齐齐整整没皱折。上面条状放着两床被子。枕头放在床头上,上面还整整齐齐叠放着军大衣。古丰姿的床板靠起来了。支床板的青砖,都在墙边码着。屋里没有生煤火,冷呵呵的。窗下的桌子上还是放这红塑料皮的主席语录和毛著。看到这种景象,孙泉源说:“煤火咋不掂到屋里呢。太冷了。盖两床被子就不冷了?”
尤继红说:“这种时候才知道窑洞住着好了。冬暖夏凉。这房子里,煤火又不敢生:万一煤气中毒就麻烦了。将就一些吧。天冷多盖床被子就好一些。”
这是无奈话。孙泉源听着心里酸酸的。大概说这话时尤继红心里就酸楚了,有一会儿,两人都这么静静坐着没吭声。孙泉源毕竟比尤继红活泼,他不愿受这清冷的折磨,看着靠在墙上的床板,问尤继红:“古丰姿那儿你去了没有,她现在啥样了?”
尤继红说:“她哪是有病呀,就是在那儿装的,不想来乡下。是,在家里歇着就是好。哪跟咱们在这儿一样,受老罪了。我爸也是说,若是天冷受不了,让我也回去住这一冬天。待到开春再回来。我说,要是那样,还咋锻炼自己,还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同甘共苦,这也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接受贫下中农考验的重要课程。我爸没啥说,只好由着我了。泉源呀,思想改造,那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那是要受到长期考验,要在思想深处闹革命才行。上次回家,我去干休所拜访了一位老红军。我请教他:革命道路遇到艰难曲折怎么才能走下去,思想改造怎么才能符合组织的需要。他说的那些话,太让我感动了。他说:‘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你们别听有些人说的,说长征路上死了多少多少万人。都知道,到陕北,红军只剩下四万多。从江西出来那么多人都去哪儿了?牺牲了一大部分,还有好大一部分是受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罪,没有信仰,半道溜走,逃掉了。是的,他们没叛变,他们是逃回家,逃到别处讨生活去了。别以为到陕北那四万多人都是从江西就开始长征的,其实那是一路走,一路逃,一路动员,一路参加,一路加入,好多也就是在长征路上参加红军的。到陕北的都是精英,都是红军的中坚力量。孩子,啥最难?坚持最难。能坚持到最后更难。’他说他还听说:咱们这帮下乡的知青,招兵招工,只要一个人关系从大队办走,下边的人就都坐不住了。这就跟他们走长征路一样,能认人呀。不急躁,能坚持,沉下心的人心胸宽广:这些人可靠:这些人就跟至死不渝坚定跟着党走那些老红军一样,让人佩服。让人敬仰。他们堪称国家栋梁。”
孙泉源说:“那位老红军说的对呀。他说的真是这种情况。无论在哪个大队,只要有一个人调走,剩下的就乱了。有定力,不乱的,那他就成神了。说句不客气话:别看我家里没有门道,听说哪里有人调走或办回城了,我都感觉坐不住。要是有门道那些家的孩子,不吭声,跟没那事儿一样,还能沉住气在乡下熬,就我说了,那他就是栋梁之才。有门道的,哪个不是只下个一两年,或者下下点一卯,扭头就走了。还有些有更大能耐的,不下乡,直接就参加工作了。好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尤继红觉得奇怪,问:“这地里雪还没化完,队下也没活干,你又不急着干活,你这急着走,是有啥事儿?”
孙泉源知道尤继红心眼儿不歪,也就跟她实话实说,把昨晚张永东那一番话,全都给她讲了。尤继红哏儿哏儿一笑:“源泉哥呀,源泉哥,我不给张永东叫哥,我都得给你叫哥,你啥时候学会哄人了。昨天晚上,我还见着他,他说他去找人,要报名参军呢。他想参军还能去打架?泉源哥,你别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