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武装部送兵的干部走过来,当面对荣欣说:“你就是荣欣,是吧。”回头又指一指随后跟过来的汪幸运说:“你俩把衣服换了。”
荣欣还没吭声,张永东却忍不住问:“穿到身上的衣服,为啥要跟他换了?这是换人了?”
武装部送兵的干部说:“别费话。他清楚。”别的也没说啥,只是催着:“快些吧。”
分明这是换人了。大家以为荣欣会暴怒,哪知荣欣嘻嘻一笑,说:“穿他衣服也不合适吧。是这样:附近就有知青点儿,我去附近知青点儿,寻件衣服换上,把这军装脱下来,给你们拿来。若是到知青点儿,借不来棉衣服,等我过来,再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我穿上,这样可以吧。”
军车离走还早着呢,时间允许,这没有什么不可以。荣欣说罢,笑嘻嘻的跟武装部送兵的干部打个招呼,连看都没看汪幸运一眼,便朝车站外走去。
那雪下得正大。四下里蒙蒙白,看不很远。张永东问荣欣:“这里哪儿有知青小组?”
全新说:“过去来这儿拉煤,我们口渴,去过南边这村里的知青点寻过水喝。天下知青是一家。到那儿借身衣服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大雪中,他们厮跟着,一齐朝着车站南边村里的知青点儿走。一路上,他们都在议论着为啥到现在突然换人了,早点儿咋不换,这让人的面子往那儿搁吧。议论纷纷的。荣欣光听他们说,一声都没吭。
车站南边那村里的知青点儿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荣欣先推开大门问:“咱们组的知青在不在?”
听得屋里女知青的声音:“男知青都去车站送新兵了,有啥事情,我们组里只有女知青。”
大家都不吭声,只听荣欣说:“我遇点儿事儿,我口渴,你们厨房在哪儿,我想喝口凉水,镇镇我的火。”
听得屋里女知青说:“暖瓶里有热水,你们来屋里喝热水吧。”接着屋门打开,两个女知青站在屋门口,人却没出来。
荣欣说:“不用喝热水,我去你们厨房喝口凉水就可以。”
那俩女知青说:“我们山上这水都是瓮子水,脏,喝不得。你还是喝点热水吧。”
荣欣说:“没事儿的,我抵抗力强,不会拉肚子。谢谢了。”
那俩女知青说:“隔壁就是厨房,你自己舀水喝吧,缸里水不多,也够你喝的。”
荣欣连声说:“谢谢,谢谢。”说了两声,走进厨房里。冲着孙泉源和张永东说:“这组男知青没在这儿,劳驾你俩一人给我脱件上衣、裤子吧。我得把这身军衣给人家。”
张永东特实在,说:“我们给你一件上衣,给你一条裤子,这么大雪的天,还不把你冻死在那里。”
荣欣说:“不要紧,不会冷,到车站就让汪幸运把他的衣服脱给我,我穿上他的衣服,没事儿的,冻不着我。”
张永把棉上衣脱给荣欣。荣欣连忙拦住,说:“别脱,只要外罩就可以了。”
孙泉源把外裤脱给荣欣。荣欣说声:“哥们儿,让哥们儿跟着我受委屈了。”
孙泉源说:“都是弟兄,说这客气话干啥呢。”
荣欣把身上的军大衣,给孙泉源披上,说:“你们先去外边等着。等我换好了衣服,咱们就过去。”
孙泉源心里还想着:“你个大男人,换个衣服,还让我们出去干什么?”不过这时候荣欣的心情不好,他也没说什么,拉住张永东都出去了。
荣欣看他们都在厨房外的大雪里等着,连忙关上厨房门,三两下子换好衣服。他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夹在胳膊弯下,朝外探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顺手把知青们统一发放的菜刀,插进叠好的衣服里,掖好,加快脚步朝火车站的送兵车走去。后边的一群紧跟着,仿佛簇拥着他向前走似的。
此时雪下得很大。大雪给大地,给万物披上厚厚的一层晶莹耀眼的洁净虚泛的白色。去往运兵车边的道路早已看不出路面,平平的,只能看成虚泛洁净,晶莹耀眼的一片并不很平坦的雪地。荣欣一个又一个脚印踩在上面,清亮亮的,是因为雪地不实,那脚印显出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深陷的瓷实脚窝。顺后紧随的一群知青,一齐蹚过去,把他的脚印,脚窝蹚平,蹚成路的样儿,在那晶莹耀眼的虚泛雪地里留下一溜很明显,但边缘不清晰的路。
雪还在下着。下着的雪,覆盖了雪地里的脚印。不过,这群知青还会返回来,雪停之后,雪地上还会显出他们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