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珏大清早突然来到知青院,孙泉源感到奇怪,慌忙让他屋里坐。三五句话过后,便从冯珏口中得知张永东开车撞了人。怎么撞的不清楚。撞的居然还是一直都在石头窝子里干活的顺天。顺天一直都在山上起石头,他属于石头窝子里的人,他咋能在队下装粪现场干活呢?不会是为挣工分,搭夜回来加班装粪吧。
冯珏说了顺天从山上下来的原因,说到他让拖拉机撞住就更出奇。原来是:顺天下山帮他对象家干活已有好几天。活还没干完,公社、大队催要石头催得紧。山上人手缺,顺明便让冯珏下来催促顺天快上山。顺天心里也着急,搭夜把收底活干完,本想第二天一早就跟冯珏一块儿趁车上山走。哪成想,第二天一早,看见拖拉机过来挂车厢,他也是好意,过来帮个忙。忙还没帮上,居然出事儿了,撞得也不知道成啥样。
其实,孙泉源担心的不是顺天被撞得成啥样,他是听见张永东开车撞了人,他的心里不受用。再往下面说,他也没心听,只是心疼张永东,担心张永东这时候心里不知道要难受成啥样,更不知道张永东能不能够顶得责任谴责那痛心。张永东开车撞了人,心里肯定不舒服。自家弟兄遇到这事情,必须得去看一看,给张永东些安慰,给张永东些慰藉,让张永东不要把这事情看得太严重。——这也只是对于好友友的一片心意,其实也不起啥作用。
冯珏是单身,吃睡都在山上石头窝子里。昨晚下来办事已经把话捎给顺天了,两人说住了,趁坐头班粪车一块儿上山走。本来打算老早到东沟,叫上顺天厮跟着,趁车回山上,下车再走一段路,还能跟上到石头窝子里吃早饭。哪知出这事儿,计划泡了汤。猛得炸了锅,都为顺天忙,四下里乱糟糟,没人搭理他,他也没事干,只好来找孙泉源。
孙泉源见事情成这样,只好对他说:“冯珏哥,事情出来了,你也不要急,张永东不开这拖拉机,别人还是要来开的。咱俩烧汤烙油馍,你美美吃一顿,吃了趁车上山走,把这实情跟顺明哥说一说,你这任务也就完成了。咱俩多烙几个馍,我给张永东拿去,让他把这清早饭吃了。他也不容易,昨天他也是拉粪拉到二半夜,快十二点了,才把拖拉机头摘下来,开到副业股的车场里头。今早没吃饭,一趟还没拉,就出了这事情。他心情必定不好,我得劝他把饭吃了。”
冯珏说:“泉源呀,你们知青这几个人,我说你还是最讲义气的。他们都不如你。他们都是各顾各。张永东也是这么说你讲义气,我觉得你这人真是比他们强,你这人心正,不歪,没想整过谁,这就让人喜欢了。”
孙泉源说:“冯珏哥,这是你跟我对脾气,你最待见我,你就觉得我好,你就觉得我够意思了。其实,我也有很惹人厌的地方,只不过你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那年修大坡,咱们石头窝子上的人都下来了。队下扣我粮食。我到了山下没饭吃。我本来不想跟他们闹。我就开水煮红薯片,吃了两三天。你来沟里找我,我看得可清楚,你从大门外边只一跳,踩住门槛就跳到院里了。恰好我砍的那些柴草,圪针都堆在院门里,你一下跳到那上面,可把你给扎苦了。你嘎叽我:‘知青就是能,下乡烧圪针,吃煮红薯片,过得是啥日子。要搁我,我就不做饭,到他们三家轮着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让吃,要打就打,要吵就吵,怕啥呢。’你这么一说,我真去跟我们队下三巨头弄事儿了。队长、会计两家大人都会弄事情,客客气气让我把饭吃了。哪知轮到保管家,他竟然不让我吃饭。我撕开脸,跟他好闹。我不怕丢人,我也真给他家办丢人了。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扣我粮食了。这不是大队让我当保管么。恰好就在我当保管的前两天,我们保管家的小猪崽子跳圈,跑出来了。护林员那老头要戳它,我给拦住了。我说是我的小猪崽,他没好意思下手戳。护林员那老头也是笑着冲天直吆喝:“大队规矩,罚麦八斤,把麦交队下。”说着掂着长矛,仰脸就走了。我这边应着:“好好好,我这就把麦子交队下了。”过后听说是保管家的猪,你看把我给后悔的,当时咋不让护林员戳它一长矛,朝死处戳它呢。那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八斤麦子换个小猪娃,也够他家的了。我当上保管没几天,分白糖,我硬是让他家给队下交来八斤麦。这时候是我说了算:不交麦子,不分白糖。看看谁怕谁,看看不交划来划不来。他家只好把那麦子交到库里来。现在想来,以牙还牙,好像也不应该。都在沟里生活,都不容易,谁跟谁过不去,好像也太小心眼儿了。应该相互帮助才对。”
冯珏听得孙泉源这么说,也是很同情地说:“扣粮食这事儿,你们沟里做得也太过分。其实他们是想撵你们。你从山上下来以后,全新、荣欣他们又上去,他们把你们沟里扣粮食的事情都说了。山上的弟兄们听了都为你们报委屈,都说,想打别,还能治不住他们呢。如此这般,都把计策跟他俩说了。他俩听了都是笑,说今年冬天,他俩就要下来报这一箭之仇呢。”
孙泉源和着面,冯珏搅着汤。两人说到这个话头上,孙泉源还想往下听,冯珏不讲了。孙泉源埋怨说:“珏哥,你说话咋能说半截呢。究竟他们能咋报仇,你也跟我说说。我扎着耳朵正听得搁劲儿呢,你不说了,这是吊我胃口嘛。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