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东也是呵呵笑:“你们这俩小知青,也真是有点儿小看我这老船工了。”
玩笑归玩笑,两人还是得脱鞋,蹚水上船的。张永东把他俩一一拉上船,让他俩坐到船头上。说:“这锚刚才已经提起来了。你们坐那儿看我的,不用你们帮忙,我一个人把船挪下头,移到坝子怀。”
这时只见张永东掌起舵,稍微磨一磨,那船竟顺着河道慢慢朝下游走了。溜到坝子怀外边主河道,一推舵,船头一磨,那么大的船竟缓缓停靠在坝子怀里的岸边了。孙泉源抓起锚朝下一丢,张永东笑了。说:“咱们配合得真好。咱们是在船上说话,还是去沟里说话?这事儿,我听你俩的。”
孙泉源说:“把船搁到坝子怀,就不怕旱这儿了?”
张永东笑了,说:“这里要是能旱住船,那就没办法,只有让它旱了。这里旱不住,这是老艄公们的经验。”这话说完,张永东接着话头一转,又说:“刚才我碰见海林大妹了。海林大妹说,君子妹,期仁达都上大学了。海林大妹也要去戏校深造。我问继红上学的事情,海林大妹说不知道。我想是这样:继红不能在这里硬等,你得去跑腾,得把这事儿弄清楚,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别让人心里吃苍蝇,别让人心里不安生。”
孙泉源说:“我刚从城里回来,甄世红说得清楚,继红的事情也成了。从城里回来在公社下了车,公社秘书也是这么说:只要这时候,材料没有打回来,这事儿也就成了。海林大妹说得没错,那弯弯绕的事情很多,咱就怕遇住弯弯绕的事情。不过世红说得那么肯定,这应该是定住了的事情,不应该有变动,也不应该出事情。要不给世红家帮忙那人也就没法给继红家交待了。”
尤继红没吭声。张永东又说:“继红要是心里不踏实,你就回去问一问世红。世红是咱们弟兄。真要是能帮上忙,她必定不会看着不管。你去问她一下,你心里就不会再膈应。光听泉源跟你说,没事情,没事情。通知没下来,谁知道有事情还是没事情?整天心里都痒痒的,让人上不是,下不是,让人寝食难安,这要是再怄两天,还能不把人逼疯?要不就是这样,我跟你说继红:你就只当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只当跟大队推荐你的时候一样,你根本就不知道,待知道了,你也是很高兴。现在你只当这事儿根本就没发生,或者怎么怎么了,待到通知真下来了,你也不会觉得多么激动。”
孙泉源说:“要不你自己回去一趟,再去问问世红。她是亲口这么跟我说的,我也是照本宣科,没有添枝加叶,实打实跟你说的。我想她也不至于安慰你,故意这么说的吧。她也知道,说着行,到最后不行,那后果会是多严重。”
尤继红听得两人这么说,知道两人也都是为她好。自己确实也是想把这事情抛到一边去,不去想这事情。可这搁到谁身上,谁又能那么泰然,不把这决定命运的事情当成一回事儿呢?她觉得她够大气。可这通知没下来,她心里还是膈膈应应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里过不去。她觉得张永东、孙泉源都够义气,能为她着想,能为她担忧,这让她很感激。她看着两人都为她着急,只好笑了笑说:“我听你俩的。我不再想这事情。我不再为这事情着急。咱们家里没门道,世红已经为我尽了力。这事儿咱们大家都清楚,这刀把子没有握在咱们手里,咱们说了不算。既然咱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那就听天有命吧,随它便去。”
他们正说着,只见船长顺着河边,一路寻过来了。张永东和孙泉源连忙搭上跳板。船长上到船上,说:“我哥歇假,刚从公社回来。他说,公社干部都懵了。县里都来人了。都说这事儿大,大得能出人命了。县里让查,看是谁在这事儿上行私舞弊了。要一查到底,抓人啦。”
船长说得邪乎,他们也没听明白船长说的到底是啥。张永东跟船长熟悉,追问一句:“你说得这么邪乎,你到底说的是啥?”
船长说:“我哥在公社卫生院当大夫。上午十点多,梦何大队社员拉去了一个病号,脸色乌青,早就死了。”
张永东听得这么说,笑了笑,回一句:“卫生院死人不很正常?那有啥稀奇?”
船长说:“那是个知青。那是个姑娘。”
那是知青,那是姑娘,大家一听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