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知青是一群年轻人。除了同是一样年轻外,其实按人品看,也有高雅、低俗,先进、落后,平淡、激进,善良、凶狠之分,长相、性格亦是千差万别,形形色色。在这群知青中,随大流的居多。像金安然这样觉悟高,能够带领乡亲们走阳光大道奔富路的帅才少;像尤继红这样思想激进,办事极端,一心一意争做先进模范,单打独斗往前闯的也少;当然,偷鸡摸狗,祸害百姓的也有,那就更少,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了。
孙泉源属于随大流的那一种。只是大队让他当了小队干部,他这没有管过事儿的人,猛然让他管事儿,他心情激动,想露一手,也想把事情干好,他确实使出浑身解数,要把队下的劳动日值提高到五毛。他把按劳动日值分红这事儿说了。见尤继红没能明白按工分儿分红,因为算法不同也存在不公平,之后一直没再吭声。他怕慢待了尤继红,话头岔开,便没话找话问尤继红:“听说你们队下的灌浆水浇够一遍了。是你领着浇的吧。”
尤继红说:“是我领人浇的。那样没黑夜没白日的浇,哪能浇不完呢?早浇完了。”
孙泉源说:“你们街里那些队就是比咱沟里条件好。街里队下的往届头儿们,也比咱沟里的头儿们眼界高。我当上保管才知道,原来咱沟里连一台水泵都没有。只有两台水车:一台在菜园,一台在西坡。那两台水车还都是合作化初期买的。到如今,也快二十年了。那皮碗早就磨得不能用了,水车链子动不动就断,真把人折腾得没脾气。这也不知道上去一帮人,是浇地,还是修水车呢。买个皮碗两毛多。买截链子三毛多。有这修水车的花销,还不如赶紧买台新水泵呢。那费用,换算下来,可真是比买台水泵大得多。我跟多麦说,无论如何都得赶快买一台水泵,不说六寸,四寸的也行。一个队下只有一台水泵还不行,何况连一台都没有呢。多麦说,那不是买不来么。这还真是点事儿,这得萦记着。眼看着水浇地,因为没有水泵,渠水上不来,这跟旱地又有啥区别?也不知道这真是大伙的事儿,就是没人着急?等啥呢?自己不下劲儿,难道就有人给你送来了?队下人咋都是这么能沉得住气呢。他们都不想吃白馍?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啥打算。反正我是着急得只想揪自己头发了。”话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何不去尤继红队下把水泵借过来使用几天呢?”于是又说:“你只要说你们队下那灌浆水浇够一遍了,我这就让我们队长赶快去你们队,把那水泵借过来,抓紧时间把咱沟里西坡这地给浇了。时间还能来得急。”
尤继红说:“水泵带电缆都在仓库里放着。你让多麦去我们队下借吧,到那儿找着保管,不用跟队长说,光跟保管说一声就拉来了。”
孙泉源没敢等他们走了再去说,立马跑到多麦家跟多麦说,让他赶快去街里继红队下借水泵,抓紧时间把灌浆水浇了。
多麦叫上人,拉上架子车,去街里借水泵走了。孙泉源回到知青点,金安然给他出点子说:“想要粮食高产,没有水,没有肥,田间管理上不去,都是瞎扯。种庄稼也是跟大人带孩子一样,得伺候着。你不把庄稼伺候好,庄稼哪就给你高产了。没想到,真没想到,这都啥年代了,你们队里居然还用着水车,居然还用着牛拉水车,你们沟里的发展也太落后了。怪不得你队下产量不高,水浇地也成了旱地,产量咋能高呢。在浇地上下点儿劲儿吧。旱地是没法跟水浇地相比的。”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热闹,队长多麦在门口闪了一下,没吭声走了。大家也知趣,知道是队长叫孙泉源有事情,说声有空再来讨论,都出门走了。孙泉源恋恋不舍,把他们送到沟口。这边扬手送他们走。那边扭头看见多麦早把水泵拉到了渠边,出水管子已拉到了西坡地头上。这边接上电,那边一推电闸,哗哗哗,这边多麦就吆喝起来:“这可是水泵,不是水车,这水泵水可是大。看好地边,别让跑水了。”地边的浇地人都应着:“知道了。”信心也都满满的,看去也都要为这浇地下些力,大概他们也知道这是借人家的水泵,用水泵浇地不容易。
这要彻夜浇,水泵不能停。队长多麦的意思:先把渠南这四十亩地浇了。等到把渠南这四十亩地浇透,若人家不来要水泵,再浇渠北那七八亩。多麦跟孙泉源说:“从现在都明早,你都不用管了。明天早上你带人来接班就行了。”
乡里的孩子干活早。第二天是星期天,孩子们都休息。孙泉源跟队长多麦说:“孩子们不会打草苫,那就让孩子们来浇地吧。”
只要有人能把浇地这活接下来,能把地浇好,队长多麦也懒得管闲事,他也相信孙泉源能领得住还在上学的这帮孩子。
挑灯夜战。提着马灯,顺着麦垅地边不住看。一会儿这儿铲几锨土拍拍,一会儿听见水声又连忙掂着马灯跑那边看看。孙泉源也帮着浇了半夜。多麦跟他说:“你回去歇着吧。明天全指靠你,你得指挥着那些孩子们干。你现在不回去睡觉,明天白天打瞌睡,那可是没人能替你。你赶快回去睡吧。”
孙泉源听劝,回去睡觉了。他躺在床上,心里喜mī_mī的很高兴。回想这一段时间,事事顺心,乡亲们好领,干活都是主动问,不像过去,敲钟人还不出来,好像出门早就吃亏了。现在可好,争着寻活干,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