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东说:“把咱们撂河里,那事情就大了。县高官只怕也都不安生了。”
孙泉源说:“以你说这意思,老艄公撩河里,也就不声不响那回事儿了?”
君子和冯珏都说:“死了一个老艄公,你想着还能起多大声响呢?还不是寻着以后,弄到家,棺材里一塞,孩子们哭着埋掉就算了,还能授他个英雄称号?这你也是想多了。别看你跟他见过一面有些舍不得,告你说,天还这么热,只要在水里泡个五六天,人就泡发了。从你身边过,只怕你也得捂鼻子。看着你有这段情,我还不相信你不捂鼻子呢。”
若接这话就得抬杠了。孙泉源知道君子好抬杠,没有接他们腔,只问张永东:“今天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张永东说:“这不是水大嘛,这来回用的也就是装船卸船的工夫,这边装好卸好,船棚拉起来,也就三四十分钟时间,这么宽的河面照直就过来了。”说到这儿呵呵笑,说:“我不能一直在这儿跟你说话,这边船卸完,那边还有生产队等着呢。趁着水大,这一天也不知道要摆渡多少趟呢。这船上也很辛苦,只不过都觉得没有你们石头窝子辛苦就是了。不敢再跟你说了,我该走了。”他很想跟孙泉源说话,只是船要开了,他不得不走。走出去没多远,他忽然扭头又给孙泉源摆摆手,意思让过去。孙泉源走过去,张永东对着孙泉源的耳朵悄声说:“在你们这儿,对着君子脸,别夸奖北沿老艄公,别说北沿老艄公好;当着明顺伯的面,别说北沿老艄公赖。这你谨记,别让他们不高兴,别给自己找麻烦。北沿儿老艄公好赖,其实都不关咱的事儿。”
孙泉源说:“事情还怪多呢。北沿儿船上老艄公,人品好赖还关咱南沿儿人啥事情了,他俩值得为这翻脸跟人脑矛盾么?”
张永东说:“这你还不知道,船上人已经跟我说了:旧社会殴打咱大队船上艄公他爹的,就是北沿儿船上老艄公他大哥领的头。君子他爷就是在北沿儿船上老艄公他大哥被明顺伯押到南沿儿时,让人误会开枪打死的。本来北沿儿船上老艄公跟明顺伯应该是仇人,只因小rb来了,明顺伯带队袭击了小rb。后被小rb围剿,幸有北沿儿船上老艄公破命相救才活下来,为这,两人成了朋友。为这,明顺伯把家产卖掉报答北沿老艄公,要不明顺伯家划成分咋能是中农呢。就是因为明顺伯报答北沿老艄公,把自家田地都卖了,把钱给了北沿儿船上老艄公,北沿儿船上老艄公他老伴儿才成了地主婆。”
孙泉源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清楚了。过去我只听人说,君子他爷是让明顺挥伯手误伤打死的,没想到明顺伯还有把自家田地卖了报答恩人这个事儿。看着北沿儿船上老艄公也像是个文化人,言语谦逊,谈吐稳重,跟一般老百姓哪儿有些不同,原来他早就是一个英雄。可惜了,可惜了。没想到他会遇到这种事情。”
大队船距离他们庵子这儿很近。看着船上不再朝下卸东西,张永东撩开大步向船那儿跑去。孙泉源折回身,往回走。眼见明顺伯心事儿重重一样,在庵子边站着朝河里望。他一会儿后背双手,一会儿叉腰站着,双眉紧锁,好似心里很不受用,或许他在心里说:“咋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顺伯已经老了。他的救命恩人生死不明,不知去向,这会不会熬煎他的心。孙泉源说:“明顺伯心里啥样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里是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