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真切切吉阳被大船艄公带人给抓到队部看押起来了。从大队部门口经过,听得张永东、汪兴运在里边说话。孙泉源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生怕被他们看见拉到里面当帮手。
再往前走,拐个弯儿,不远就到冯珏家。冯珏家有人,听得有人在说话。那是三爷的声音:“嗯。日娘。有这事儿。有这打人的事儿吗?明明是拦了知识青年汪幸运,当时并没有打他。这都两年过去了,咋又能说是打他?汪幸运是知识青年,孙泉源也是。想找事儿,只说迫害知识青年不就行了?逼着知青上山起石头,迫害知识青年。只要孙泉源说句话,让孙泉源承认是迫害,是被打到山上起石头了,吉阳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他也是说不清楚了。”
半天没听见有人再说话,孙泉源心想着还是听听他们都说些啥,再进去问他们,才能听到实话,这才能听到他们说的心里话。又听见海林说:“人家孙泉源不会说那昧良心话。那是队长大中看他没啥吃,跟顺明哥说了,让他上山的。下山也是他自愿的,上山下山都没人逼他。他不会瞎说,不会说昧良心话。我现在就想不通了。咱们就这么整天歇着,没天都给记十五分。日娘。这叫占公家便宜,人们是会骂咱们的。日娘,这是叫咱们下来干啥呢?日娘,这是让咱们当帮手?一天给咱记十五分,就是让咱们轮班去看吉阳?吉阳日娘也忒杀才,一口气儿都不吭。躺那儿死都不动。日娘,谁还敢打你了?你为啥不吭声?你为啥不争竟?你为啥不把当时的情况说明白?你没打就是没打,现在说打,就打了?日娘,不说话,也是个杀才。”
冯珏说:“现在不是让汪幸运来揭发嘛。汪幸运还真揭发了。知识青年都发动起来了,尤继红写了批判稿,还在那儿让船长看,看能不能观过去眼。知识青年那几个女的,也都装可怜,说当时都把她们吓哭了。这不是大白天说瞎话嘛。这就一下把吉阳打知青这事儿给做实了。这回吉阳是要倒霉了。”
又是三爷的声音:“要是照我说,咱们还是上山起石头好。咱们吃着大队的,喝着大队的,不给大队干活,光让咱们在这儿看吉阳,一天就给记十五分,这分给的也太多了。吉阳他还能跑了?吉阳他还能自杀?死了?真要是能自杀,死了,倒合他们意了。这事儿闹得,也让咱们在这儿说瞎话了。由此看来,这看人的十五分也不好拿,那算是吃昧心食儿吧。咱还是上山起石头,拿咱的十分吧。咱清清白白一个人,不能因为别人让咱干点啥,就把咱这人给弄脏了。我说现在咱们的处境还不如明顺,顺明呢。他俩留守,倒是躲过了这一劫。顺天觉得这是受重用,慌得没法儿跑去看押吉阳去了。都说咱石头窝子人傻,这下还不是光傻,还出了个傻缺,你们说是吧。”
冯珏听得三爷这么说,慢说:“这大门可是没关,你别这么说着,人家顺天就进门了。听见你这么说,人家不跟你打架,那也就是对起你了。别看你是他三老爷,你就是他三祖爷,你看你这么说他,他要下手打你,手也不会软乎一点吧。还是让我出去看看把大门关上吧。”一出门,看见孙泉源站在门边。两下尴尬。孙泉源忙说:“我还以为没人呢。叫一声也没人答应。我这准备走,你就出来了。你在屋里干什么呢。我叫了几声咋没人答应呢?”
冯珏呵呵笑:“都在屋里说闲话呢。我知道你没听墙根。你是刚站到这里。偷听墙根心里都发虚,你没偷听墙根,你心里不发虚,你还笑我们傻呢。俺们也都说你能,俺们也都服气你。偷听墙根不害人,那只是想保自己。这也没错到哪里。”
孙泉源脸通红,没吭声,微微笑着,跟在冯珏后边走进屋里。只听屋里人都说:“现在这是咋了,这么正直的孩子,还偷听墙根呢。”
孙泉源在屋里站着,没人让座。他感觉脸色通红,像是正挨批斗,思想正做斗争,这偷听墙根对不对?石头窝子这帮弟兄说话也太难听了。他们咋变成这样?咋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