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李毓半年前在城北买了住处,这次要回的便是那里的家。
李毓与徐徐并不算断了联系,词不达意得微信聊天当然也算是一种联系。
今天天气不错。
你那边下雨了。
像往常一样上班。
飞机又延迟4个小时。
有一些专门分析群体心理特征的书可以买来看看,别人的说法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一句是他真正想表达的,没有一句是他真正渴望听到的。两个人就这样,极有默契得忽略着房间里的大象。
事实上,自从他主动离开,一年来,李毓再没有出现在那个他刚穿越到这里时生活过的地方,他身处舆论的风口浪尖,受千万人瞩目,若说是为了保护她……那也说得通。
只有在夜最深的时候,黎明前最空旷寂静的时刻,李毓才会像无法忍耐了一般点开微信,神差鬼使得发出没有标点的一句话,然后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时候就把它撤回,空留下一个被撤回了消息的通知。
凌晨四点半的萧山机场明亮而空旷,难得林济没有一再要求,允许李毓不戴墨镜口罩走出飞机,一路只有同机的几个旅客用手机远远得对着他或者用他当背景悄悄自拍,或许因为他略显疲惫的神貌,并没有人真的过来打扰。
走出温暖的候机大厅,扑面的冷风冻得他精神一震,明亮的灯光沿着空港大道和机场高速一直延伸到远处,融入山水之城那熟悉的轮廓。
小姜的家就在本地,娇妻怀孕不足三月,到了h市他是一定要回家陪老爸老妈老婆的,还没登机他就约好了专车,可见归心似箭。后面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人——具体负责他形象的秦茉和茉姨请来的拖油瓶兼职给他梳头化妆的宋果,三人一起坐上了小姜约的专车。
本来秦茉也是兼职,她手里还有娱乐圈其他明星的形象调整计划案,只不过如今李毓风头正盛,这又是她跟着李毓的头几个月,自然是这边跟得紧一点儿。
林济一言不发推着行李箱去了停车场,稍顷开了车出来。林济是新疆可克达拉人,曾是综合格斗职业选手,不到27岁就因颈部韧带扭伤不得不选择退役,后来开过大车,办过武术兴趣班,当过健身教练,跑过快消品销售,干过医药代表,半年前他与李毓横跨了几乎整个中国的的相遇也是机缘巧合,李毓一直觉得他肯做自己的保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能免费住他家阁楼。
被路灯兑成暗红的天色渐渐从墨里透出一点蓝,汽车遇到红绿灯停下,路边一个身穿黑色旧棉衣的拾荒者正在旁边拿着手电筒翻检垃圾桶,李毓将车窗打开,窗外冰冷的空气瞬间涌进来,李毓向那人唤一声,那人行动迟缓得抬起头来,李毓手心向上,从车窗里送出去一把零钱,最大的是二十块,另外还有十块、五块的一些,是他刚才机场里买奶茶没带手机被找回的,那人缓慢得走上来接了,衰老的面容上带着窘迫的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说不用,后来车走了,那人还站在那里不知说着些什么。
“其实你不必给他,他是拾荒,不是乞讨。”林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现代社会的人的尊严什么的……不过我没在他的位置上,很有可能说得也不对。”
李毓微微点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向窗外,他感到疲倦,却又无法入睡。
回到家时才发现手机消息提醒灯闪烁着,徐徐不知何时已经回复了他:
好的,我都方便。
中午时间实在有限,徐徐终究没有去看花木兰。
下午四点半,李毓说要来接她,徐徐回复:“不用,你把地址分享给我,我自己导航过去。”
直到下班都没有回复,徐徐一边下楼一边打过去询问地址,却在自己车边发现了行踪鬼祟的皇帝陛下。
李毓穿着大了两个号的嘻哈风外套,宽大的兜帽把长发遮得严严实实,脸上还带着黑色的口罩和墨镜,若不是无论站在哪里都仿佛一株临风玉树的天生的风度,这副模样长久逗留,非要被国家暴力机器临检不可。
徐徐听到李毓手机上熟悉的来电声,愣了一愣,挂断了电话,那边的来电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你怎么自己来了?”徐徐开了车门,李毓像往常一样坐进副驾,取下墨镜看她:“梓童,你变黑了,也显得更精神了。”
“前一阵子自驾去西藏,那里紫外线比较强烈,就晒成了这样。”徐徐看他一眼,想说他也瘦了,又想说现在就流行这种身材,想了想,却说不出来。
“我刚拿到身份证不久,还没有拿到驾照,只好又让梓童开车。”
徐徐想不拘小节得说:“那有什么,以前不都这样?”又想笑着调侃:“能给大明星开车是我的荣幸!”这些都是她平日里与人相处习惯了信手拈来的应对手法,只是此时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原本是不需这样说话的。
徐徐没有应答,李毓的话落在空气里,车内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儿,李毓忽然自嘲一笑:“我错了。我们原本不是这样说话的。梓童原谅我吧。”
徐徐听他把话说到了心坎里,却蓦然生起气来:“怎么不是?无论想要什么,哪回不是先绕十八个弯儿,逼着别人把东西送到你面前,还要推三阻四,名声和好处缺一不可?”话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
李毓在旁边单手扶额闭目叹气:“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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