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门从里面关着,他就知道爹在里面,想办法拨开里面的门关子走进去。
地窖里霉气混合着浓重的煤油味儿,让崔公奋差点吐了。
他看不清,只好划了根火柴,“爹,你在这里啊。”没听到回音,但他知道崔发忠在,就赶紧去找了马灯来点上,拎着进去。
他找了一圈,才在深处找到了跪在地上的崔发忠。
原本精神矍铄的崔发忠,这会儿头发全白,原本炯炯虎目这会儿也没了神采,眼袋似乎能耷拉到地上,憔悴不堪。
崔公奋赶紧冲过去,“爹!”
崔发忠眼珠子这才转了转,看向自己儿子,“完啦,全完啦……”
崔公奋这才发现粮食丢了的事儿,他比崔发忠年轻,更没经过事儿,当场就暴怒,“怎么回事,谁!谁干的!是不是大队长?我看他……”
“不是。”崔发忠让他不要急躁,“不是。”
崔发平可没这个本事。
崔公奋还想念叨粮食的事儿,手里的信就掉在地上。
崔发忠看着那信,信奉上画着三道杠,不由得神色一变,这是他们安插的眼线帮忙送的急信,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几乎不敢不碰那封信。
崔公奋这才想起来,赶紧捡起来打开递给他,“爹。”
崔发忠就着灯光看了一眼,顿时旱地惊雷一样,差点给他劈晕。
他眼前一花,晃了晃,才把那个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人匿名举报崔发厚曾经给日本人做过翻译官!
他打起精神仔细看了一眼,还好还好,只是匿名信,县委和公社并没有相信,他们只是跟部队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崔发厚的履历,其他的就没有了。
这么说是安全的。
只是,还是要小心。
既然有人匿名举报,那肯定是有人知道点什么,但是知道的不多,可能就是听人家说了那么一点?所以举报的时候没有证据,组织反而觉得是有人胡乱攀咬陷害!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大哥提个醒。
低调,好好经营才行。
“粮食的事儿……”崔发忠心口一阵剧痛,心疼得无法呼吸,努力忍了忍,想说暂时不宜声张,只能暗中观察,却觉得胸口一阵翻腾,一股腥甜涌上来,“噗!”
他喷了一口血。
“爹!”崔公奋吓坏了。
崔发忠吐了一口淤血,反而觉得舒服一些,摆摆手,“不宜声张!”
崔公奋机械地点点头,想着那么多粮食,真是抽筋扒皮一样的疼啊。
崔发忠走了两步,双腿一软,身体倒下去。
崔公奋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好不容易给他送回屋,又要请医生来给他看。
崔发忠却不肯,只让拿家里的保心丸给他吃。
吃了药,他就一阵昏睡,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个时代让他们家发起来,也限制束缚了他们家的羽翼。这要是从前,谁要是给他们家吃点亏,一定一定……让他们家破人亡才能出气!!
他瞪着眼珠子,盯着屋笆,怒火一阵阵地烧着自己的心脏,瞪了好半天,才打起精神让吴婆子叫了崔公奋过来交代。
绝对绝对不能声张,不能有任何外露,这件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另外匿名信的事儿,只能悄悄查,也不能有任何声张,而且要假装不知道,绝对不能让政府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这个时候多运动,他们本身就是搞运动的好手,趁着运动搞掉了莫家,如果别人想靠运动搞掉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不能慌,更不能怕,不可以自乱阵脚,要慢慢来。
他得提醒大哥,看看是不是大哥在部队里得罪了人,人家嫉妒故意整他。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只能当没发生过。
没想到他崔家,还有被人欺负了要当没发生过一样,真是……
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