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落一直自诩机关算尽,却算不到韩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韩晔怕她死了,与她的协议作废,若得不到黎家的协助,他们晋阳王府永生永世只能呆在遥远的边疆。
她对韩晔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不能死。了解到这种可能性,百里落冷笑不止,韩晔真聪明,就算他这会儿快要死了,他依旧聪明。他的人救了她,也不枉她亲自往镇国禅寺一趟替他求取平安签了。她或许还可以考虑考虑,不再理会与那个男人的交易,假如韩晔与她更深的利益关系的话。
忽然有了安身保命的筹码似的,百里落挺直了胸膛,对着贴身侍女春翠递过来的铜镜理了理弄乱的发髻,她不会死,她会长命百岁地活着,看着百里婧如何悲惨绝望!想到刚才墨誉那眼神,百里落又冷笑不止,一个小小的相府庶子被逼到了绝路上,什么都做得出来吧?
等到百里落的马车回到晋阳王府,看到门口停着两顶轿子,这两日来探望韩晔的人不少,她也没在意,随口问门口的守卫道:“来的是谁?”
“婧公主和状元侧夫人。”
听到百里婧的名字,百里落心里的怒火腾地上涨,那个小贱人她还有脸来?!即便不是她下的毒手,可谁准许她以这种理由登堂入室了?!别忘了,谁才是晋阳王府的女主人!
百里落努力压下脸上的不悦,快步拾级而上,往内宅走去。
入了晋阳王府,一切对百里婧和木莲来说都很熟悉,然而,她们的突然造访倒把韩文韩武等近身侍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又不敢拦着,只得放百里婧进去。
很奇怪,韩晔竟不是睡在当初的卧房,而是另一间暖阁里,景元帝怕耽误韩晔的伤情,便命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在晋阳王府内暂住,见了百里婧,都起身行礼。
百里婧无声地抬抬手,眼睛注视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记忆里他从未有过如此没有生气的时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的双手搭在被外,手腕上的辟邪木佛珠还在……
她站了多久,他就不理不睬多久,就好像他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
依照规矩,她来探视韩晔,不得近旁细瞧,百里婧站在三步开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攥得手指发白发痛,才能克制住上前的冲动。
木莲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站在她身边,视线也是一刻未曾从韩晔的身上移开,自从她有了身孕,她就已经成了弃卒,如今她的一切都与主人无关,而主人所有的行动她也一无所知,他之所以仁慈地没有杀了她这个弃卒,应该是看在婧小白的面子上。
到底是真的受人暗算,还是主人故意如此?木莲不知道。婧小白更不会知道。
太医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婧公主,老臣要替落驸马换药了,您……”
百里婧回过头,问道:“他会醒过来么?”
“老臣不知,这箭射入的位置太凶险,能否醒来全看落驸马的造化了。老臣只能尽力而为。”太医叹息道,一如既往地说着类似的托辞。
木莲扶着百里婧的身子,带着她一同往外走,百里婧木然地任她摆布,视线不经意地一瞥,她看到暖阁的一角墙面上挂着一只很眼熟的纸鸢——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嘴唇颤抖,她用牙死死咬住。
十六岁飘入护城河中再也飞不起来的纸鸢,十七岁以簇新的模样出现在晋阳王府的暖阁内,如果她一辈子不踏入晋阳王府,她将一辈子都看不到。
她有好多话想问问韩晔,为什么,为什么呢?这只纸鸢是韩晔做的没错,他特地为她做的,上面的纹路是他亲手画的,眼睛是他点上的,她通通都认得出——
但是,就算她有再多的不解和疑惑,她却也明白,这不是她十六岁时丢的那只纸鸢,当她在这冬日醒来,她早已不是春天那个她……
百里落匆匆走到韩晔的住处,就碰到百里婧和木莲迎面走来,见百里婧没反应,木莲倒是朝百里落行了一礼,百里落根本不曾瞧木莲一眼,只是盯着百里婧道:“婧儿妹妹以后还是不要私自来晋阳王府的好,我只怕夫君瞧见了你,没病也给闹出病来,他的伤才略有些气色,婧儿妹妹又来看笑话惹他烦心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夫妻过一点安稳日子呢?”
这些话句句都带刺,然而,百里婧根本没听进去,她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他们的,她已管不了。
百里落在百里婧面前从来都讨不到便宜,只能逞些口舌之快,碍于百里婧的皇嫡女身份,除了刺杀下黑手,她没有办法对她怎么样,她不把百里落放在眼里,蔑视得太彻底,和司徒皇后对待黎贵妃一样。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无需在意,如果百里落不曾嫁给韩晔,百里婧这辈子也许都不会注意到百里落这个人。
目送百里婧目中无人地离去,百里落的妒恨又加深了,在心底冷笑道,马上就要当寡妇的女人了,却跑来探望她的夫君,真可笑。
走出晋阳王府,天还早着,百里婧道:“木莲,陪我走走吧。”
木莲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当然答应。于是,轿子抬着两人去了护城河畔。
十月的护城河畔冷风阵阵,那些垂杨柳已经渐渐秃了叶子,一道道光秃秃的柳枝随风飘动,像一条条纤细的鞭子。木莲觉得冷,百里婧却沿着护城河畔的栏杆一直往前走,沉默着。
百里婧忽然开口道:“木莲,我是不是太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