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无人的巷道里。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却丝毫不影响车内主人冥思静想。那人有结交之意，虽初衷不同，但终究是为了一个目的。事成之后，他要他的天下便是。总归自己苟活至今，只是为了那个誓言。
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时，在青石板上磕出的血迹似乎在说，阿朗，你今后活着的意义，唯有复仇二字。
父亲出鞘的宝剑，母亲凄美的容颜，衷心厮守的家仆。哭泣，低嚎，怒吼。老管家死死拽着他躲进暗格，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的眼前便只有血红一片了。
铺天盖地的压抑袭了上来。
阿丰粗旷的声音适时传来。“大人？大人？”
他睁开眼，马车内的烛光温暖宁静。“怎么了。”
阿丰将马车停下，探进一颗脑袋，压低了声说道：“大人，那姑娘，在那跪着呢。”
什么话说的不明不白。顾朗无奈地掀起帘子，怔了一瞬。一身白衣的小女孩，半湿的长发铺在清瘦的肩膀上，原本就不算圆润的下颌更显羸弱，瑟瑟微抖的身子满是孤寂之感。
抬头瞅了眼牌匾，丁府。当今太后的母族。
阿丰疑惑道：“她是不是傻，大雨天在那干啥？”
顾朗未答。过了片刻，起身下了马车，连把伞也没带。
阿丰呆呆地看着大人径自走向那姑娘，想喊住却没来得及开口。
婉宁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子，双眼迷蒙，满含水汽。似是迷离般唤了声：“顾大人。”
那人立在身前，却并未动作。
婉宁自顾自问道：“为什么是这样子？”
顾朗低头，看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只被抛弃地小奶狗。突然就好像被狠狠扎了一下。
当年在难民群中找到惠然时，她也是这般可怜地望着自己。
婉宁跪了许久，已经有点意识薄弱。突然被眼前这位大人抱了起来，整个人置身于一副温暖的怀抱，安心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便软软地睡了过去。
雨势愈发的大了。阿丰挥了挥鞭子，让马车跑的快而稳，内心却是五味陈杂，这位林姑娘，可不就是上次在寺里刺杀的那位。大人也真是奇怪，前两天见了面还眼如利剑，恨不得即刻取其性命，这才隔了几天，又上赶着把人抱上车。对了，这是该往哪走啊？
陡然回头，低声问道：“大人，直接回府吗？”
须臾，马车内传来大人好听的声音：“林宅。”
婉宁昏睡了一刻，只觉得头疼欲裂，勉强睁眼时，周围陌生的环境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这是一辆陌生的马车，内壁是灰蓝色的素锦，陈设简洁大气，一个檀木小立柜上搁置了一盏烛火。仅此而已，干净无味。
婉宁望向左侧的男子，借着烛火的橘色暖光，凌厉的五官显得柔和了几分，只是双眸依然看不出色彩。这个人，她是认得的。
低低唤了声：“顾大人……”
声音温柔又带着撒娇，顾朗觉得像被只小猫挠了挠。
“怎么在别人家门口。”
“……他们不要我了……”
顾朗低头看去，头发略略干了几分，长长的眼睫沾染了一丝水汽。抿唇道：“不要便不要吧。每个人都不只是为自己而活。”
婉宁似是没有听懂，抬头看着他，惊觉没有了以前的杀气，不禁诧异了几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阿丰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大人，到永巷了。要进去么？”
婉宁看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没有动作，便犹豫着说道：“谢谢顾大人相送，我自己回去罢，免得落人口舌。”见对方只是把玩着玉扳指不作回应，便起身掀了帘子要下车，谁曾想，“是你。”
阿丰怔愣一瞬，心道：别是这会要计较那晚的事吧。
婉宁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微怒，咬咬牙欲回头一辩究竟，又想到刚刚得他施以援手，百感交集，不禁眼睛泛酸，微微侧颜道：“顾大人三番四次要置我于死地，今日又何必相遇。总归不是君子做派。”
言罢，便利落地下了车，不做停留。
顾朗看着她娇小的背影，一时不解其意。几次三番？
阿丰愣愣地问道：“我不就去了一次？这姑娘怎么信口开河啊？”
顾朗轻笑道：“原来这姑娘的仇家还不少啊。”
阿丰挠挠头，“那，要不要解释一下，咱们就杀了她一次？”
顾朗心道：这话怕只有你信了。扬了扬下巴，“走吧。”
老吴听丫头议论说主子迟迟未归，便要出门寻找一番，刚走出宅门不久，便遇到只身淋雨归来的婉宁。遥遥望见雾蒙蒙的远处依稀有辆马车的影子，只是没空深究，连忙迎了姑娘回去。
老管家赶到时，婉宁已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倚在榻上喝一碗热姜汤。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也能猜到结果如何。迟疑片刻，终究走上前劝道：“姑娘，事已至此，还是要早做打算。”
婉宁轻笑道：“如今我怕是别人眼中的笑话了，还有什么可打算的。”
老管家忙道：“退亲之事，错不在我们。稍加分辨就知，是他们不仁不义，姑娘万万不要折损了自己。”
婉宁虽无轻生之意，却也没有什么精神，只轻轻道：“就这样罢。以后府里的事情，还是管家继续打理。”沉吟片刻，似是自言自语：“之前总有不好的预感，担心祖父会有危险，如今果然。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