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睡去,注定是不安的一晚。
果然不到片刻,便又在那片白色寂寥中惊醒。冷汗湿了小衣,婉宁撑着床边款款坐起,抬头正欲喊一声芍药,却呆了一呆。
透过青纱曼,有一人影伫立。一时倒未有其他动静,可能同样惊讶于婉宁的起身,不愿惊动门外的老吴,因此犹豫了一瞬。下一刻,便见那人两步走至床边,一手掀开纱帘,一手便朝婉宁颈间袭来。
婉宁只听到房门破开的声音,一柄短刃闪着寒光扑面袭来。本能地猜到是老吴的刀,并未闪躲也不敢随意乱动,房内漆黑无灯,只有月光从窗口照进。她怕老吴误伤到她。
来人已退出青纱曼,与老吴在圆桌旁的空地打斗起来,地方狭小却丝毫不影响两人招数的发挥。老吴的功底婉宁心里有数,少有人能与他抗衡,而此时只能听到两人出掌挥拳间带出凌厉的风声,竟难分一二。
芍药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哭出声,跪跑至婉宁身边,带着哭腔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快喊人啊!”
婉宁此时头脑里格外的清晰,寺庙内虽是人多混杂,可与自己有干系的无外乎这么两拨人。想到白日里那人如利剑般的双眸,断然开口道:“喊人?喊谁?”一手掀开被子,撩起青纱,望着打斗的那一方,缓缓道:“喊都尉过来么?”
那人顿了一下,被老吴一掌击开,后退几步。转头看向婉宁。
芍药已经点起了一支蜡烛。
阿丰看到一个单薄娇弱的小女孩,被微黄的烛光笼罩,面上表情不明,但透着一股清冷孤寂,颇有看破尘世之感。就听到婉宁的声音淡淡的,如清泉又如玉碎:“还要再打么。”
阿丰不敢言语,怕被认出身份。心下纳罕她怎么知道跟都尉有关。
婉宁其实一般都是猜测,但看对方并没反对,反而确认了几分。微微笑道:“不知哪里得罪了都尉。若是有。”
阿丰心里已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请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暗自忖度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那小女孩的声音突然转的清冷。“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都尉堂堂正正指出来。不过既然到了这暗杀的地步,想来也不是小女能改正的了的。”
芍药张张嘴,为小姐这番话震惊。莫名觉得小姐这番话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气势。
破罐破摔的林婉宁走向阿丰,并踹倒一只绊路的圆凳。直盯着阿丰的双眼,道:“若是再有下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阿丰被这十三岁少女的决绝惊地说不出话来,想到东方嘱咐他时所言,并未一定要她性命。便收了招式倒退至门边,以手抱拳压低音色说了声“得罪”,负手迅速离开。
既然被对方认出,也毋需绕路,径直回了顾朗的房间。房内也只点了两三只蜡烛,除了开门的东方,倚窗而立的都尉,阿丰还看到昏暗的光下那无悔和尚不明究竟的笑容。
看到他进来,那和尚似有顾忌,不再谈之前的话题,而是转头一个爽朗的笑,口中道:“小僧看你身上干干净净,并无一丝血腥味,难不成是没得手?”
东方闻言,也侧颜看向他。
阿丰在无悔看向他的一瞬便移开了眼神,朝窗下那人走去,道:“那女孩身边的男人身手不错,我一时竟占不了上风。”
无悔笑道:“想在那男人身上占便宜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东方走近两步,琢磨道:“那人小师傅可认识么?”
无悔摸摸光头,模棱两可地说:“他么,说来话长。是从军队退下来的。”
阿丰闻言不爽,脱口道:“你认识就说清楚,不认识就说不知道好了。这么个话是什么意思,听的人费劲。”
无悔勉强笑笑,随后站起身,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既这么晚了,小僧便不再叨扰。”末了又说:“顾都尉还请三思。”言毕转身离去。
东方送走无悔回来时,阿丰还在絮絮叨叨详述刚刚发生的事情。顾朗似乎听得入迷,一手托肘,一手抵下颚,嘴角上扬。东方不明白他这笑算什么,八成又在寻思什么坏心眼。凑上前问道:“阿朗,打算什么时候起身?”
顾朗侧眸,看起来心情不错。“明日怎么都要出发了。不过我们不急,让她先走。”
东方低笑两声,“你这家伙,今晚是特地去吓她的不成?把她赶走,你好慢慢行路?”
顾朗朝桌边走去,伸手倒茶,“路上人太多,能少一拨是一拨。”
芍药换了床单,准备好新的小衣,回头劝道:“姑娘,再好好睡一会吧。今晚应该……不会有事了……”后面那句话说地有气无力,好像自己都不是很信。说完便带着惆怅望向老吴,毕竟自己人单力薄啊。
老吴难得地看懂了她的眼神,也开口安慰道:“他们已经来过一次了,今晚必定不会再有危险。姑娘安心睡吧。”
婉宁坐在床尾,手指缠着轻纱帐,心绪不宁。淡淡道:“不知祖父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老吴抿唇。他何曾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敢提及,怕姑娘多心。
婉宁看向沉默的老吴,募得站起身。“我要尽快回长安。”
芍药惊讶道:“姑娘!”竟不知要说什么。老吴亦急急劝道:“再早也要天明方可动身。姑娘切勿冲动!”
芍药连连点头道:“是啊。这夜里漆黑不见五指,如何能赶路啊!更何况、更何况,还有那些歹徒……”说着便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