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皇后生在九月金秋,北方辽阔的大地刚刚凉爽下来,平城的梧桐银杏也被风吹黄了叶子。落叶层层叠叠掩盖了泥土上的痕迹,却掩不掉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肃王慕容洵的死在平城掀起了无数的波澜,就像春日里响彻大地的霹雳一样在这古老的城中引发了阵阵雷雨。
步六孤家的步六孤颉营救晋王妃来得及时,燕帝虽未大肆封赏他,却将彻查两王遇刺之事交给了他,随后又从禁军中挑出了拓跋睿作为副使,其意味不禁让人琢磨。
而步六孤颉也不负众望,从晋王妃遇刺之事中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在他的引领及燕帝的默许之下,不过几十日,整个平城如同大换洗般血流成河,小到盗贼,大到细作,都被一个一个的揪了出来。
莫说哀声载道,就连空气都污浊了些。
拓跋睿是个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但到底是拓跋鸿的儿子,面上笑嘻嘻,手上的血却也没少沾。任是他这种人见识了步六孤颉的手段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再看步六孤颉本人,眼中似乎还带着笑意。
毛骨悚然之感瞬时由尾骨之处攀升而来,拓跋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蚁虫,直至出了地牢才由阳光驱散了一身的恶浊,只是血腥之味仍附骨缠之。
出了府衙拓跋睿没有回府,而是直奔晋王府而来。他心里慌得很,急需将心底的话给倒个干净。碰巧慕容绪上门来瞧他七哥,这三个便就这么聚上了。
花园里摆了宴席,菜还没上酒就下肚了,拓跋睿在发小面前毫不遮掩地开口骂道:“步六孤颉简直就是个疯狗,见人就咬,不撕下一块肉来也要见血,老子当年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德性。”
拓跋睿气得极,他是步六孤颉的副使,步六孤颉造的孽有一半是要算到他头上的,平白无故的多这么多仇家,是个人也要气炸了。
倒不是说他拓跋家担不起这些事,而是拓跋家向来就在风口浪尖之处,家主是皇帝的亲信,家中又出了一个皇后,是荣耀也是枷锁,多少人盯着他拓跋家,他拓跋子弟的路本就比常人能难一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既享受了荣耀便要担得起枷锁。
慕容绪嗤笑着开口:“三哥毕竟是他的姐夫,若是不出意外没准他还能捞个国舅当当。”
拓跋睿对此不置可否,他咕噜咕噜地灌下一碗酒,就跟喝水似的。
慕容则倒是不这么觉得,他轻淡地说:“你觉得他是漫无目的?我倒是觉得他此番倒是目的明确。他动的可都是八大部的属臣。”
北燕有八大部,六柱国,六柱国中有五个出自八大部,剩下一个拓跋鸿虽说是叛出拓跋家,但若非拓跋鸿出自拓跋氏,他能不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还难说,由此可见其势力一斑。
如果说六柱国是撑起燕国的基石,那么八大部就是任燕国良才繁衍的土壤,是他们与他们的属臣构成了这片辽阔的土地,才有了如今的燕国,可以说是八大部成就了慕容氏。
步六孤颉看似疯狗,而实际上动的全是八大部属臣,他的此举若是无人授意,那么等待他的会是比死更恐怕的极刑。
拓跋睿和慕容绪也想到了这一点,拓跋睿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事情一旦跟八大部扯上了关系,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是真疯了。”拓跋睿心中喃喃,事实上在座的几个人心底都明白是谁授得意。若是八大部破败了,那么权倾天下的六柱国又能走得多远。
慕容绪说:“险中求富贵,他是要用白骨铺他的青云路,可白骨铺成的路怕不是那么好走的。”
慕容则低头尝了尝新开的黄粱酒,他轻描淡写地说:“再不好走也比无路可走来的强。”
步六孤颉是步六孤家的弃子,若他拼一拼还有两成胜算。成,便平步青云,从此人上之人,败,则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你,你走不走?”慕容则抬眼看向慕容绪,只这一眼仿佛看进了他的心底。
慕容绪默然无言,若是他被逼到那个份上,怕是也会走上和步六孤颉同样的道路,要么轰轰烈烈的活,要么轰轰烈烈的死,苟延残喘才是最憋屈的。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拓跋睿大口喝着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其说是步六孤家抛弃了他,不如说是他抛弃了步六孤家。步六孤颉是个疯子无疑,但他也是个敢于与命运相争的疯子。
其他人不过是生于荣耀亦死于荣耀。
“这叫什么事儿啊。”拓跋睿只觉得胸腔中憋闷得很,却怎么也疏解不开。
慕容则一手端着碗,一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一块普通的羊脂玉,不过两指宽的大小,落在男人手中小巧玲珑,并不相配。
拓跋睿酒上了头,瞧见慕容则一直握着那块玉不放便心生好奇,趁他不备便将玉佩抢了过来。
羊脂玉透着光,清晰的映出了两个字。“成莲。”拓跋睿脱口一念,慕容绪整个人都精神了。
成莲是华阳长公主独女的名字,她也是慕容则的第一任未婚妻。这位姑娘年少早殇,可是为慕容则克妻之名奠了基。他如今还留着这样一枚玉佩,不由让人觉得玩味。
慕容则无视于二人的眼神,他敲了一下桌子,“莲城。”
拓跋睿没有反应过来,慕容绪夺了那玉佩往光下一搁,只见玉佩上确实是莲城,而不是成莲。
“七嫂闺名是莲城?”慕容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