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抱春寒薄杂烟,一梢斜路曲墙边。东家小女贪妆裹,听买新花破晓眠。
朱老太太前脚从黄府那得了钱,后脚又来了楚翘的铺子,余氏则早早的让她支走。
老太太精的很,卖药的钱可分她一份。半个女婿半个儿,巧叶是她生的,段家儿子是她女婿。自个儿只是装病找由头,一人出了一半的力,卖药钱自是要对半来分。其余的便莫要想!
“奶奶的好孙女哎!”
刚到门口,老太太便期期艾艾叫唤起来。屋里的楚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顿感头疼,但还是现身迎人——虽说不喜这老太婆,她还要点脸,老太婆撒泼耍赖也教旁人笑话。
人生如戏,全靠尬演,楚翘撑了一张笑脸。见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便让阮小六上去扶了一把,刘小妹则是奉了茶水来。
“不知您老上门有何事?”
楚翘端起一盏茶抿了两口,笑呤呤的发问,内里寻思该如何不着痕迹的撵人。她从不是个大度的人,往前的时候,老太太可没拿她当亲孙女,一口一个小野种,叫的可顺了。
“嗬,这不是想着小妹和柱子许久未见,便领他上县城让俩小两口见上一见。”
她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说着便扭头去望歪嘴留涎的刘顶柱:“路上就嚷嚷着要见你小媳妇,这回子是见着了吧?”
朱老太太又冲刘小妹说道:“还不快带你男人到后面去玩。”
刘小妹是被朱老太太教训过的,又受惯又受怕,只好拉着刘顶柱的衣摆下去,那刘顶柱虽是个傻子,倒也乖,傻笑着就跟小妹走了。
楚翘怕这傻子不知分寸,便对阮小六使个眼色,让他跟在后面瞧着点。一时间铺子里便只剩了朱老太太和楚翘。
“奶奶的心尖肉,好孙女诶!”
朱老太太唤了一声,十足的肉麻酸倒牙。
楚翘呵呵一笑,心说她算哪根葱?心尖肉好孙女,着实担当不起。
万不想再和朱老太太寒暄,她直截了当:“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老有话直说。”
不说还好,一说朱老太太便抹了眼泪:“奶奶的好孙女,你得有良心,不能不管奶奶!”
“这是个如何说法?”
楚翘蹙了眉头——子女尚在,儿孙成群,轮不着她一个外人管吧?
“都怪你大伯大伯娘不争气,我病倒了也不曾掏出一个大子。孙女儿啊!奶奶这病,没钱是治不了的!今日我去抓药,那小伙计不单不给,还将奶奶数落了一通!”
老太太又瞟了一眼楚翘:“奶奶都七十多的人了,少活几年也碍不什么!只可怜了你这堂哥,我若死了他也无人照拂!”
朱老太太说着说着,竟哭天抹泪的拜倒在楚翘面前:“巧叶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嫁了这么个有钱的主儿!还望你接济我这又病又穷的老太婆啊!”
这老婆子都七十多了,楚翘唬了一跳,当即就往后面一闪,不肯让其跪拜——她还要点脸,这是万万受不起的!
“要多少,开口便是!您老拜我,是要折寿的,我可受不起,快些起来!”
楚翘厉声恫喝:她现今有钱,打发朱老太太还不容易?
这老东西虽可恶了些,到底没害过她,总归是个无钱无势的老人,谁也指望不上。
如今都求到她门前了,一副可怜相的,总不能硬下心肠给撵出去。楚翘当即拿了半两碎银出来,递与朱老太太:“您且拿回去买些好吃好喝,至于这病是急不得的,慢慢调养着罢!”
一见得了银子,算盘落实,朱老太太眼泪也不流了,鼻涕也不抹了,迈着老腿从地上爬将起来,那叫个好话连篇。
楚翘送她与傻子刘顶柱出了门,却正巧碰上了回来的段青舟。
老婆子内里外里都是个爱富的主儿,又停下来恭维了一番段青舟如何如何有本事,直到嘴皮子说累了,这才挪着小脚拉着小孙子悠悠的走掉。
等人走远了,段青舟蹙着眉头问:“她这是来作甚的?”
不明所以,楚翘奇怪的望了他一眼,道:“讨钱的呗,老太太说药堂伙计嫌贫爱富,不肯抓药与她。待会你管柜上取些银两,老这么晾着赊账也不行。”
“只怕这张账,不是好结的。”段青舟微微摇头:“你可晓得,朱老婆子近来抓了多少药?杜仲子张口便是二斤,阿胶,北沙参,女贞子,加起来也有个五六斤。”
“乖乖,这是将药材当饭吃了!便吃饭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楚翘当即唬了一跳。
段青舟缓缓说道,狭长的凤眼已然眯了起来:“且看这药材都是值钱的,单单是阿胶便要七十个钱一两。”
“啊?”
楚翘嘴角直抽,这老婆子都没少真话——该不是老太太将药材诓回去私底下卖了吧!
段青舟却是一点头:“她找了个买家,是玉泉镇上专做药材生意的黄员外。六十文的一两的杜仲子,她两百文便卖了两斤。”说完,他轻笑起来:“只怕药材都与田地里的杂草这般不值钱吧!”
“难道人人都像你这般!”
楚翘笑骂——怪不得段青舟家吃得起外来的死贵白糖,原这药材生意如此赚钱!
“要论做买卖,她们可比我精,一手借鸡生蛋都做起无本的生意了。”段青舟笑笑,眼里却透出一丝冷光:“这生意当真是好做。”
“诶?听你这般说,那老婆子纯粹是装病来着!怪不得脑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我还只当这老太婆只是可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