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看着这女人一摇一摆分花拂柳一般走上来,还没等他嫌弃她身上的脂粉味道太浓呢,这女人倒先捂着鼻子“哎呦”了一声:“这么大的药味儿!”
给尚老二的药材里面有吊着命的参汤,味道比普通药味要大。这女人眼睛一转看到了陈惇,倒是啧了一声道:“这小哥倒是俊俏,你是这家的儿子?”
陈惇对着河水也照见过自己的容貌,的确算是精神,但被这女人夸奖,他可一点感觉也没有,放下蒲扇,道:“你是谁?”
“我是洪家班的鸦头,”这女人轻佻地举起帕子扇了两下:“看上这小丫头了,她是你妹子吧,你家家徒四壁,给老爹买不起药,你妹子插标把自己卖给我了,你跟我签个文书,我就把她带走了。”
陈惇望向薇儿,“是这样吗?谁教你的,你还知道自己卖自己?”
薇儿似乎感到了陈惇的怒气,她一双圆眼睛顿时氤氲了泪水:“没人教我,我见过……见过,把自己卖了换钱,有钱爹就有救了。”
陈惇道:“她给你多少钱?”
“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这女人道:“四岁的丫头片子,长大还不得吃多少米粮呢,这个价格绝对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你洪家班是个戏班?”陈惇锐利的眼神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只是个戏班吗?”
“要只是唱戏,我们这嗓子、这身段,能维持几年?”这女人说话像是在调笑一样道:“趁着年轻貌美,巴结上贵人,这后半生也就算上岸了,是不是?你也不要说我们戏班不是个干净去处,好像那买卖奴仆的深宅大院就比我们好多少似的,更何况人家要买人,买的也会是长开的丫头,谁还能要三四岁的女娃呢!你错过了我这个村,后面可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店儿了,不要后悔莫及啊!”
陈惇还没有说话,薇儿抢先道:“我跟你走!”
陈惇脸色一沉,呵斥道:“不要胡闹!你知道她们那个戏班,是什么腌臜地方!你将来要沦落贱籍,变成她那个模样吗?”
薇儿也不喜欢这女人,她虽然小,但是已经能感到这女人和她平时见过的女人,似乎不一样。但她尚且还不知道这女人身上的味道,是风尘的味道。
这女人神色一变,原先那种恣肆的神色不见了,显然是被陈惇戳中了痛脚:“我这个模样?当初也是父兄拿我卖了钱,不然我怎么会在那窑子都不如的地方脱不了身?这样好人家的女娃也多了,刚开始都说舍不得女娃去那地方,只要钱给的足,后面不都又把原话吃了?”
这女人从腰带上解下来一个荷包,“啪”地一声仍在地上,眼里露出讥讽之色:“二十两银子,也够你家嚼用几年的了!”
陈惇也看到了这女人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倒是一顿,他走上前捡起了荷包,在女人冷冷的目光中又把这荷包递了回去:“不卖,你走吧。”
这女人又一摇一摆地下去了,走之前道:“明天我还会来的,你想好了再说。”
陈惇目送她走远了,他忽然看到了巷子里有一张面目一闪而过,看似不经意其实牢牢地尾随在了这女人身后。他发觉出不对来,转头交代尚薇:“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再弄出今天这一出了,你爹要是知道他的药钱是卖了你换回来的,你看他吃不吃。”
尚薇哭哭啼啼地给尚老二喂药,也不理陈惇,似乎对他还生了埋怨。陈惇已经提着衣角飞速下了楼去,他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那个身影,也紧紧跟随而去。
螳螂捕蝉,殊不知黄雀在后,这乞儿一面伸了黑糊糊的手抓走了新出锅的两个烧麦,一面擦着墙角,似乎在左右张望,嘴里忽然发出了一长两短的哨声。陈惇目光一凌,就看到走入拐角处的女人忽然被四五个乞儿拦住了去路,一声叫唤还没有呼出来,就被麻药麻翻了,套头装进了麻袋里。
陈惇发现这几个乞儿都差不多是十几岁的模样,做了这样的坏事也很慌张,竟然也没有看到不远处躲藏起来的陈惇,陈惇就这么静悄悄地跟了一路,发现他们走到了会稽县郊外的城隍庙里。
城隍庙陈惇就不躲藏了,也没处躲藏。关键是城隍庙里面的人似乎更警觉些,陈惇甚至看到从门里伸出来的?头和弹弓,看来都是一群屁大的孩子,这么一想,陈惇又发现他自己如今也是个小青年罢了。
“来者何人?”里面窸窸窣窣地,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出来:“报上名来!”
“会稽县小民一个,”陈惇乐呵呵道:“怎么,还要拜一下山头?你们是丐帮的人吗?”
庙门冒出一个头来,定睛看了看他又缩了回去,陈惇只听到这人叫了起来:“我认识他,他是……”这人就是之前给尚老二报信的小乞儿。
“嘎吱”一声门开了,陈惇被两个乞儿压住,连拖带拉地弄进了庙里。陈惇适应了一下半明半暗的光线,才发现这里头竟然有十四五个一样邋遢的乞儿,年岁也差不多,小的约莫十一二岁岁,大的有十五六岁,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
“你跟着我们作甚?”为首的乞儿就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他是个中长脸,一身炭烤的皮肤,他的目光沉静而警惕。
“我还想问你们,”陈惇好笑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一个女人作甚?”
“老大,”有人叫嚷道:“他看到了,怎么办!”
陈惇憋住笑,道:“规矩我懂,看样子我是没有活路了,我干脆加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