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钩挂断肠。
世情苦,离别殇。
夜短梦长。
郎小西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却在胸腹处疼得要紧,她用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晃,欲灭不灭。
她躺在床榻之上。
蛟绡环绕,褭褭荼芜薰香酥人皮骨。
郎小西脑子很沉,费劲爬了起来,就要赤足下地,脚刚贴近地面,忽地大叫一声,猛地抽身回去。
但见卧塌之下,地面之上爬满了蛇虫毒物,黑白花色不一,大小粗细皆有,吐着红色的信子,来回游动,面貌森森可怖,有如无间地狱。
“这就怕了么?”一直隐在黑暗深处的他忽然出声,说话的声音比原本的面目还要清冷与决绝。
很久之前,也是这样不长不短的夜晚,这个幽冥炼狱里的无上主宰,他会时常踏着夜色入梦而来,也是这样落语嘲讽,要与她揪扯不清,牵连不宁,这一夜清霜寒幕,她总是分不清虚实梦境,辩不明真假情谊。
这么些年了,她以为什么都过去了。
却全部都在这里,等着她。
他亦如当年那个她不敢多看的少年,载月踏星而来,所过之处,虺蛇难犯,生生散开一条道来,过往之后,复又匆匆聚合。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走到她床前,笑得冷漠异常。
郎小西原本昏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身体僵硬,神经绷紧,由着他一点一点靠过来,却不敢动一下,说一句。
“怕什么,我又不喜欢吃人。”那男子欺身过来,还是调笑的口气,却寒得郎小西骨头都要碎裂一样。
“小心别掉下去了。”他这么说着,还顺势扶了郎小西一把。
“只有我的这些宝贝喜欢,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他细细盯着她,比之吃人的野兽蠹虫还要可怕,他压制着她发颤的身躯,狠狠得说道:“它们会噬咬你的血肉,吞咽你的骨头,直到把你吃的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上。”
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她抓过来的手,扼住她纤细的脖颈,直直把她一半的身躯悬在床沿边上。
一地的滑腻腻又冰凉凉的蛇警醒地吐着信子,迅速地聚集过来。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对你再残忍一点,你是认定了我不会弄死你是吗?”他拽了她的肩颈用力下压,因为失去平衡,她面色霜白,便要栽倒下来,他冷哼一声,很快地起身,把直直悬挂在他身上的郎小西拦腰截住,重重扔回了床榻之上。
“疼。”她痛得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汲谒——”
“怎么,想起来我是谁了么?我是谁呢,再说一遍我听听。”他扯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仰面看他。
她疼痛难忍,却再也不发一言。
他似乎很不满意,揪扯的力气不觉加大。
她的头皮都要被他整个得掀下来了,她挣扎的双手攀上他的臂膀,声音里带了哭腔:“疼——好疼——”
他视若无睹,听若无闻,手臂施加的压力一丝未减,便要只手拽了她的头发把她拎起来。
“疼——不要——”她惊叫,“汲谒——汲谒——”
他一松手,她攀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落了下来,直直跌进那无底深渊。
“你记不记得,我还说过——”他笑得太过残酷,“我势必要将泯水季孙一族屠戮殆尽,死后不留全尸,亡灵化作奴仆,生生世世,永堕地狱,尽受终伐之无间——”
“——你将不得安乐,不得欢愉,不得平静,一刻也不得,你将带着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悲伤,无尽的迷惘,欲念将日日折磨你,咎责将时时鞭笞你,你将求而不得,念而不果,想而不见,思而不可,永生永死,受其挫辱。”
这一梦不敢醒。
更不敢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