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小西从池子里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暗得很,只是前院府内却灯火通明,琴瑟之音从屋内穿出,饶过大梁,钻到她的耳里。
郎小西探出脑袋,看了一看,大致了解了这府宅的布局,内外两院看似两个独立的池子,内里却想通联结,就是这么有趣。
那水牢便造在那堆假山布景之下,拔地丈余之高,而池水地势较低,两相叠加,便成为这依山傍水的绝佳隐秘之地。
不知哪一处是澹台扶御的住处,或者他也在这通宵达旦的酒宴之中?他的伤口又如何?怎能喝下这般烈酒?
郎小西已在胡思乱想,她犹豫着是否要潜出水面,摸到他的地方,见上一面,看上一眼也好。
这外院的府兵比内宅多了许多,溜进去,谈何容易?但她还是想要一试,他府内的侍婢对他的伤情都是闭口不提,她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消息,一刻也不能把他从脑中消去,她宽慰自己,她本就是驯养的暗探,寻查消息、搜捕信息都是惯常所为,并不应该有所顾忌。
她只消换身衣服,再装扮一番,便能混到那随侍的女婢中去,三言两语就可探得这府内所有消息。
她想及于此,便立下行动。由着这夜幕的庇护,潜行游走,于一暖室之中换了衣袍,进了庖房,寻了一壶酒端着,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来往的侍从她一人也不认得,所幸全部低眉顺目,匆匆来去,对她并不多加注意。她暗自探寻,奈何这府邸实在过于庞杂,她翻来覆去硬是找不出一处看上去像他所住之处,走来走去却都是这个地方,料想自己应是迷了方向。
这府院虽大,但长廊下去便是厅堂,厅堂过去就是内宅,并不算复杂,怎就让她找不着出路。她这会又经过这长廊,蜿蜒而向,却突然发现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先前她时刻紧张,有人过往都早早看在眼里,想着应对,如今抬头看去,只剩自己走在这曲曲折折的廊内乱窜。
她抬头看天,月已被云雾遮盖,一颗星也看不到,当下觉得不妙。
她不再顾忌,立即推开身旁那扇一直明亮、仙乐飘飘的门来,一打开来,灯和乐都停止了,里面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她的心跳到嗓子眼,四周安静得只剩她的呼吸声。
她中了咒术,这屋子设的咒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触发了。
她进退维谷,一时之间,乱了方寸。
她后退两步,看到天空已经完全被云雾遮蔽,风呼呼地吹来,阴冷刺骨,已非夏日之景。她咬了咬下唇,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里头空旷无比,阴冷异常,直直摸到最深之处才寻得一门。
她没有犹豫的余地,毫不迟疑地推开了。
又是一处暗室,唯一不同的是比之方才还要深幽。
郎小西已经流了汗下来,她努力控制意识,保持微弱的冷静,不然自己即刻崩溃。从最外处透进来的光线已经越来越少,她几乎不能分辨这屋是否有尽头。
她摸索着一点点前行,一刻也不停留,虽然脚下发软,但她知道只要她停下,哪怕一息之短,她都不能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触到门槛的时候,她终于翻转过身体歇了一歇,她的背靠倒在门上,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屋内萦绕,她头顶的一簇神经,只消轻轻一拨便要崩掉,她再三深呼吸,一边告诫自己对这扇门内的光景不要抱太大希望,一面又暗示自己只要通过这里便能出去。
再次推门。
嘎吱。
黑暗,死一般寂静的黑暗。
永坠冥界般的绝望。
郎小西彻底绝望了。前后都是黑暗,她既不能回头,往前也没有出路。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眼泪一溢而出,整个人几乎癫狂了,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她残存的最后一点神志,在她脑子里大喊大叫,快出去,快出去,一定要出去。
不知奔了多久,又不知开了多少扇这样的门,她只记得要出去,跑出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吼叫,眼泪也流干了似的,只是跑啊,跑啊,跑啊,不停得跑。那每一次开门都是从希望到绝望一场心里战争,这里没有实质的敌人,自己就是最大的对手。然而对于郎小西而言,她已经输了,溃不成军。
只要再一次,再一次就好。她每次这么对自己说,任由现实冲醒自己疲惫的神志。到最后她已经不抱有希望,只有快跑这个念头存留下来,让她一刻不停的前行。
快跑、快跑、快跑。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哐当一声。
她再次撞开了门,眼睛忽而像被针尖刺到,疼痛难忍,面前一阵昏沉,她终而跌倒了下来。
她强睁了睁眼,看见模糊的光影人行,忽然一只手搭过来,把她往外扯,耳边随即响起声音。
“你到底在想什么,让你端些酒水来,你跌跌撞撞不说,还竟然空手而来,这般失礼,还不快些滚下去,等我好好收拾你。”
“慢着。这并非寻常侍女,这不是前几日,少主带回来——”
“便是我喊她过来侍酒的。”
澹台扶御的声音。
郎小西到这时方才看清,最边上先说话的是那日于门口见过一面的乌仪,再过去的便是粉面白脸的莘宁,澹台扶御坐在正正中央。
她虽已看得清清楚楚,但已经认定——这必定还是幻境。
“你在发什么愣,是在等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