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帝懒洋洋问一句:“你有什么罪?”
陆廉脸上显出点为难,倒像是有两分不忍:“臣,有一个孪生兄长,当年犯下大错,臣一直以为兄长当年已死,未曾想他尚在人世。”
楚天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打压陆廉的机会,闻言凉声道:“我可不记得陆相有个铸下大错的兄长,陆相还是说明白的好。”
陆廉长叹一口气,一头结结实实磕在了越帝面前:“兄长当年涉及科考舞弊,臣知这是死罪,但一母同胞,终是不忍,便将此事瞒下了。兄长名陆清,当年卷宗仍可查。臣一念之差包庇兄长,还请陛下治罪。”
陆丞相也是好演技,当场便涕泪俱下,活脱脱一个手足情深的念情之人。南修桓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当下便震惊当场。
陆廉趁热打铁,又转向南修桓:“南三公子,看在你我两家世交的份上,老朽只想知道兄长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南修桓头大如斗,生硬地接道:“还,还好吧,有手有脚,也不穷的样子。”
陆廉顿时一副心愿已了死而无憾的神情,求越帝降罪去了。
楚辛夷局外人一样旁若无人地摩挲手腕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放下手时却是不小心在桌上摆花的瓷瓶上磕了一下。玉石与青瓷相碰,声音清脆得很。声响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殿内的言谈声。
越帝笑问:“怎么了暄和?可是累了?”
楚辛夷褪下那只镯子,在烛光下端详一圈,不高兴道:“这镯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脆得很。”
越帝安慰道:“库房里多的很,让人寻了送到你跟前,想怎么挑都随你。”
楚辛夷仍是不高兴。
越帝又道:“你若是当真舍不得这镯子,便让工匠给你嵌金补了。”
楚辛夷嫌弃:“玉本是雅物,沾了金银便成了俗物,还不如让它就这般搁着。”
楚天临殷勤道:“皇妹这般喜欢这镯子,正巧我知道一个人,有门补玉的手艺,看皇妹这般喜欢这镯子,不妨试试,能补得和原先一模一样。”
楚辛夷惊喜道:“三哥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楚天临说,“前些日子你嫂子的一支玉钗断了,就是此人修的。”
楚辛夷笑逐颜开,将镯子交给了楚天临:“那有劳三哥了。”
楚天临接了镯子,却是脸色有些不对。楚辛夷奇道:“怎么了三哥?”
楚天临皱眉,道:“皇妹,你这镯子从何来的?怎么感觉重量不大对?”
南修彧闻言上前:“臣一向喜玉,可否让下官一看。”
越帝居高临下摆摆手:“看清楚了,宫里的东西可别掺了假了。”
“是。”南修彧双手接了镯子,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拱手道:“陛下,这镯子玉质的确有问题,听闻岭南一带有仿玉的工艺,便有人拿假充了正。”
陆廉听见一句以假充正,顿时心里一慌,沉埋多年的往事仿佛呼啸着涌上心头,他看一眼楚辛夷,正好撞上这位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
南修桓自始至终未曾真正参与进这场不见刀兵的争斗中,清明地将陆廉的慌乱收进了眼中,自然也能注意到陆廉的不对劲是从南修彧的那句“以假充正”开始的。
以南修桓对楚辛夷的了解,这样的场合下将一只镯子搬到台面上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无理取闹。那么便是想借此传达些什么。联系方才入殿前楚辛夷貌似闲聊实则有意地给他看风长豫的信件开始,一切便都是有预谋的。莫非陆相爷有假吗?
南修桓让这个猜想着实吓了一跳,忙把那点小心思藏回肚子里去了,心慌意乱地打量起周遭来。
南修桓尚能注意到的事情,宋秉淮自然也能注意得到,何况黎妃盈盈美目中的深意,简直让宋秉淮后背发凉。
黎妃并不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但眼下看来这枚不慎关键的棋子已经换了棋手了。
宋秉淮闭了闭眼,心知大势已去。他求的是功名利禄和一口气,但这和他一条命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黎妃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手上小幅度在裙上划着什么,宋秉淮仔细分辨片刻,方察觉他写的是两个词:公主,保命。
宋秉淮无声将视线转向了楚辛夷,暄和长公主似乎一直都在注意着这边,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含笑的目光。宋秉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中便尽是坚定。他跪伏下去,扬声道:“罪臣有一事要奏禀陛下,事关重大,请陛下分辨。”
越帝道:“你说。”
“陆相方才所言兄长一事,有所欺瞒。”宋秉淮直起身子,毫不意外身后如火焚一样的目光,大声道:“以假充正的并非只是一只玉镯,而是一国之相。”
越帝收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罪臣知道。”宋秉淮道:“罪臣今日要告的,就是陆相冒名顶替的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二皇子楚天英怒极,一手指着宋秉淮,声音都在颤抖:“宋秉淮你好大胆子,敢污蔑当朝丞相!”
宋秉淮置若罔闻,接着道:“当年中了科考状元的是陆家兄弟中的弟弟陆廉,但兄长陆清因舞弊入狱,勾结几个江湖人买通了狱卒将陆廉换入牢中,而陆清则顶替陆廉之名入朝为官,便是今日的陆丞相。”
事已至此,陆廉仍在垂死挣扎,他怒斥一声:“一派胡言。”然后转而向着越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