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羊玄之与张华商量了许多。
按张华的想法,实在不行,就送到他家里去,他舍去老命,也要保孩子安全。
可这仍是下下策。
城中盘查越来越严。
二人商量许久,却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暂别,回去分头想辙。
怀着心事,羊玄之困在书房里发呆。
四下里很安静。茶香袅袅,映着壁上一副小像;正是他的发妻孙氏的遗像。
鬓发如花,眉眼温文。去世的时候不过30许,像中容颜依旧,在不改变,仿佛岁月一直静好一般。
他怅怅长叹。
禁不住从发妻想到几个儿女。
长子羊忻,性子沉稳古拙,娶妻清河崔氏,大家之女,且贤而慧。虽然在外做官,他也放心。长女令容,嫁到琅琊王氏。王氏最是世家大族,女婿品行端正,二人又是青梅竹马,他也不必操心。
二子羊忱性情跳脱,却也知道分寸。
还有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献容。。。
这小女儿,性格眉眼,最像她母亲。平日里虽不怎么话多,可他知道,这女孩心性聪慧,心地纯良,骨子里又有主见的很。都说女儿是父亲贴身的小棉袄。他和孙氏伉俪情深,并无一个姬妾,自发妻去世之后,身边孤寂。陪在他身边的,能体贴他的心事的,便是这小女儿了。
少时失母,这孩子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可如今,这尚且年幼的女儿,却替他分担着这么个关乎着身家性命的大事。
不禁涌上许多的歉疚。
满心的忧急,他也憔悴了许多。
门上剥啄一声。
献容端了个茶盘进来。
“午后做了些点心,父亲用些吧。这几日您瘦了许多?”献容放下茶食,关切地问着。
“不妨。”羊玄之欣慰地拉了献容的手,安慰她道。
献容静静地坐到他身旁。
“父亲可是在为三皇孙担心吗?”望着父亲眉宇间的忧思,献容轻轻问道。
羊玄之抬起头来看向女儿。
望着女儿那稚嫩的脸庞,纯净的眼睛里都是担心和关切,他不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此事有父亲在。有张少傅在。你不要怕。”
“我没怕。”献容轻道。
“哦?”
“怕也无用啊。还不如留着脑子想个办法。”
献容用着有些调皮地口吻说着,轻轻的抿嘴一笑。
看到女儿的笑脸,他心里一疼。
到底少不经事,还不知此事的风险!
“嵇绍和张少傅那里,还没什么法子。街上眼线众多,三皇孙也移动不得。我们羊家素来和太子无涉,暂时还没人想到来我们府上搜。可咱们毕竟是身在朝廷,只怕不知何日,便要搜到我们羊家。如今之计,三皇孙不能再留。只是现在城门处都有御林军的人守着,出城甚难。。。。”他踱着步,连自己都没有觉察竟是用了种平日里和稽绍、张华等人说话的口气在和女儿商量。
小姑娘眨眨眼睛。
“父亲,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献容轻轻问道。
“哦?”羊玄之抬了抬眉。
小姑娘低声细语说起来。
羊玄之十分诧异,几乎立时断然否决。
他怎么敢让小女儿去冒这般大的风险!
然而小女儿的这个主意,却如醍醐灌顶,骤然间提醒了他。
自己真是乱中失智,怎地竟忘记了这一层?
他急促地在地上转了两转,心里恍惚燃起一个念头,越来越觉得,只怕。。。这却是如今唯一能出城的办法!
可是。。。女儿不过才十三岁,怎地能做这般冒险的事情?!
定了定神,压住心里互相交战的念头,他决定明日再和嵇绍商量商量。
虽然冒险,而且竟是让这稚气未脱的小女儿去冒险,可如今危急之际,只怕也必须一试!
调音里,孙府。
和羊府相隔着七八里的街路,便是洛阳城孙氏的宅邸。
孙氏也是洛阳绵延几代的士族大家,只是和羊家等望族相比,还略逊一筹。
士族的旺盛,不仅仅在于占有的财富、土地、奴婢,还在于其他的东西。比如名望、地位、声誉等等。说到底,支撑世家的,不是财富,而是人。有了人,出仕为官,赚取声名地位,掌握权力,才能将世家的繁盛一代代延续下去。
而孙氏,子弟人才,的确有些凋零了。
孙氏的长房孙旂,今年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夫人荥阳郑氏。膝下三子一女。三子皆是庶出,虽记在她名下,人才却碌碌平庸。
大晋时贵族极看重血统,庶出子女,被人低看。便是出仕之时,中正官的品评也要加上一笔庶字。
孙家长房在洛阳不显眼,也就正常了。
郑氏唯一的亲女,叫做慧萍。便是羊玄之发妻,献容兄妹的生母,如今已经过世九年。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莫大的哀痛。对于郑氏来说,唯一的女儿先她而去,简直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如今,羊家兄妹,就是她唯一的血脉。而这最小的外孙女献容,又是她最疼爱牵挂的一个。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这小外孙女儿年纪小小的,就没了母亲;偏偏又长的酷肖其母,眉清目秀,性格温柔。见了她,便如慧萍重生一般。大外孙女儿令容,是嫁了人,随夫婿到江东去了的。姑爷家里,又没个年长的妇女。她不操心惦记,让谁操心惦记呢!
所以不出半月,老夫人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