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念便猜测道:“是不是说,男子种的兰草不香,是因为男子无情无义?若是这个意思,不是太冤枉了天下男子?”
梁薇还在生气中,脑中乱纷纷,这话在她耳中只绕一个弯便出去了)她满脑子只是在想,周雪桐这样到底累不累,要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李为念,你从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吧!
见他不语,李为念便又猜测道:“或者是说,兰草有情,不喜欢男子,所以不肯香了?”
越猜越离谱,这当然是故意的!梁薇又并非真正的天真少女,知道他这是在逗自己开口说话,抿嘴冷笑,生硬地道:“你有话便直说!”
李为念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冷寂下去的脸愣了一愣,微微皱起眉头,眼睛里有微光闪烁。方才的淡然、儒雅、沉稳如轻云散去,暴露出本性里的脆弱与敏感,他缓缓地道:“‘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这话是说,桃、李树不会说话,但树下却形成了小路,那是因为它们有香甜的果实;男子虽然种了兰草,但并不芬芳,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与花相应的情趣。草木这般微小之物,也要凭借香甜的果实,依靠真情实意这是刘勰在说,该如何写文章……”
梁薇笑道:“你引我来,难道是为了教我如何写文章?”
李为念望着她,双眼如阴云之夜黯淡的星光,对她的敌对有着不解与失落。那眼神容易引人心疼,所以梁薇将头扭开,只听他感慨地道:“等你来时心中思绪万千,看到的这一句话未必十分合意,‘依情待实’四字触动情肠,也便够了。‘依情待实’唯有如此,写出的文章才会打动人心,这般行事也才会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我很恼恨周雪桐总抓着我不放,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到底是在恼恨她将一个我不愿承受的罪名安在我身上,还是恼恨她坏了我的好事呢?我做的事都不是从真心出发,又怎么能怪罪她的恶意混淆?”
梁薇盯着他,慢吞吞地开口:“‘坏了你的好事’?”假若他确实没有什么阴谋,也就谈不上“坏了好事”。这“好事”是什么?
李为念将那本书摊在桌面上,手指在一行字上划过,道:“这一篇里还有这一句‘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我在想,我正是这种本热衷于高官厚禄,一心牵挂政务,却虚伪地歌咏山水田
园,世外情趣之人……周雪桐在我头上安的罪名不全是冤枉,对我的怀疑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如此坦然,梁薇倒感安慰,便直接问:“难不成,你的确在谋划些什么事?”
李为念心内沉重,一声长叹如空洞洞刮过的冷风,忧伤而无奈地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自己也不清楚。从小到大,我不停地受伤,痛苦万分。不只一次求死,可是都被义父救下。他不准我死,一定要我活下来可是谈何容易!我死也死不成,心里甚至恨义父,令我不能解脱。可是看着他为了治好我,辛苦万分,我又不忍心辜负了他。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懂,他如此待我,到底是出自他至仁至善的本性,还是我另有身份,亦或他别有图谋?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
“难道……”梁薇惶恐却大胆地猜测,“你也只是你义父的……棋子?”
李为念眉头紧拧,沉声道:“我不知道……他只是跟我说,我当不成高官,也要成为是一方富贵,将来也好让荣儿锦衣玉食。他在我身上花费半生心血,荣儿是他唯一的骨血,又是我的至爱,想要得到这点回报,也在情理之中……”
梁薇点头道:“为人父母,自然会有这般想法,这很正常。”
“义父为我做了很多……对我也有很多要求……他说,若想成为一方名流,为官经商,哪怕行走江湖,名声都很重要。我乃李家之子,荣儿是李家之女,我绝对不能娶荣儿,否则便会背上乱/伦的罪名!而我心中所求,不过是身体健康,和荣儿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他为我呕心沥血,我又如何忍心忤逆!因此我出来四处云游,看到美丽的地方,心里一面想,若是能和荣儿终老此处该有多好,可是一面又不得不想,我该去结交此处名流……来来去去,我的‘情’与‘实’到底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梁薇也糊涂了,说来说去,在李为念身上所凝结的问题,就是父母的期望与本身理想该如何调和?中国式家庭,永恒存在的经典问题,这便是你李为念要说的?
尽管梁薇心里清楚,李为念真正想说的话,需要将这些苦情之语挖掘三尺,可还是忍不住想,类似的问题在子靖身上出现过]
因为梁薇爷爷是一位书法家,一家人都很重文。梁薇天性本爱,端绮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与父母的期望相符,也就不必费
心。唯有子靖,天性好动,崇尚自由,学不进诗词歌赋,毛笔比铅球还沉重,令他的父母颇为失望。他本是养子,父母的期望不必反复说明,在他心里也是格外沉重的。
梁薇爷爷与梁薇都毫不犹豫地一直跟子靖说,你应该忠于自己!
家人的开明与理解,放任了子靖阳光明朗、积极进取、勇敢善良、真挚可爱的天性,他是那个妖魔化的时代所稀缺的真正男孩子!
可是该怎么劝李为念呢?梁薇可不好开口。李为念虽与子靖一样是养子,可是一个如玻璃一般脆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