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李为念唤她“傻孩子”时,她知道那不仅是因为想表现得亲昵,更因为他还是将她当成一个稚龄女孩,在用年龄拉开距离,还在心中极力解释,我已有二十六岁了,咱们是同龄人!可是现在,她自己也这样说,不由得停顿住傻笑几声,才又继续道:“在归鹤庄看到你的那天……啊不,是在那前一天,我摔了一跤,这才又正常起来了!所以你第一次见到的我,确确实实是呆呆傻傻的!”
李为念含笑道:“当时我是想,会不会是你有些痴,所以不懂得回答我的话呢?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当时的我,实在害怕自己就算病好,仍旧是一副病容惹人厌弃……”
他脸上谨小慎微、惶惶不安令梁薇心疼。想到自己在先月客馆,为了一逞口舌之快,竟然还拿他的体重说事,真是故意揭人伤疤的可耻形为!想到自己曾将一把锥心的利刃,刺进李为念心中,梁薇无比后悔,愧疚地道:“对不起,不好意思,我这人,哎……”
李为念笑了笑,接着道:“我见散着一头长发,还折了一枝木槿花替你把头发绾起来,你也不躲开。我想也许我并不可厌,只是你听不到我说话,或者不会说话罢了……可是不久之后,在归鹤庄我再一次见到你。这一回你先同我说话,明明还是你,甚至头发也一样散着,可是这回口齿何其伶俐!我只好认为,你那天就是在戏弄我,故意不跟我说话。”
梁薇无奈而笑,恳切地道:“归鹤庄那一次,我正好就又好了!”
李为念道:“那时哪里能想到,世上竟有那种事!况且前后的你,看起来都一样娇憨可爱,一双眼睛水灵灵十分有神,很有灵气,哪里像痴儿。”
梁薇听他如此说,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道:“可就是有……”
李为念道:“也是听童千姿他们说起你一魂三魄什么的,我这才有些肯定,你前后之所以判为两人是因为一魂三魄在与不在。这样离奇,我这时也无法相信,所以当时只好认为你是在作弄我,所以我……”
梁薇莞尔一笑道:“所以你也装作不会说话,要报一下仇吗?”
想到自己这般年纪,还与一个小姑娘家斤斤计较,李为念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毕竟,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同外人说话,你却不理,令我想了许多。而且,还一阵灰心,怕自己纵然病好了,也无法与正常人一般……
”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多疑、敏感的人啊!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梁薇还是连忙道:“对不起,那时我的确实懵懂无知,害得你多想了……还好你没事,现在的你风度翩翩,还能谈笑风生!”
李为念笑了一下道:“扪心自问,我这么一个男子,会想那么多,确实是心胸太狭窄之故!只怕因此,我不少得罪姑娘……”梁薇不免委屈地想到那天被他赶下车,所淋到的秋雨。
然而他此时这般说,梁薇自然要理解地道:“这也不是你所愿意的,毕竟老天对你太不公平了些,让你……”她也不忍心提到他的病,造成他满身戒备、敏感多疑的个性,连忙话锋一转道:“况且我这人一紧张就容易说话不经大脑,被你讨厌了,也很正常。”
李为念连忙表示:“你真诚可爱,哪里会!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而且无论怎么样,还是肯帮我。”
“那天我被竹未离伤了,你不也出来向邹亦明讨药救我么。”
就这样,他们彼此客气,彼此理解着,可是却显得越发疏离。梁薇尴尬地笑一笑,失落不明不白地袭上心头。
李为念亦静默一会,从怀中取出那枝羊脂玉簪子,轻抚着簪头道:“在红叶山道与你偶然相遇,见你发上簪子上刻的字,恰恰是我妹妹的小字。其实,这两个字本是荣儿的闺名,喻她纯洁如冰如雪,亦愿她能遇良人……哎,可是一场天花差点要了她的命,只怕是这名字取的太凄清了些。所以就改为‘尚荣’二字,这便不再是冰雪之中,那副凄清模样了。你摘下簪子,又散着头发,令我想到那天的事,一时兴起便又帮你绾发,你却还一点记起来的样子也没有。这簪子你还要么?如此便还了你吧……”他说着,将簪子递还给她。
梁薇痴痴地接过,心里仿佛是失望,又仿佛是好笑,喃喃地道:“难怪有人说,男子不会长大,只会变老,的确很容易如孩子一般幼稚起来……原来这些事,都只是因为一时贪玩……”
李为念微笑道:“虽然是我一时贪玩,但有句话并不撒谎。”
“哪句?”
李为念凝视着她道:“就是说你‘很美’那句……”
心里似乎是被什么击中,久久回响一种美妙的回音。太美妙了,令梁薇想要抓住,拿在手中看
个清楚明白,含在口品一品滋味;可又是那样缥缈,引得她追着它看,追着它听,追着它想,终于晕头转向也不见其形踪……
梁薇抬头仰望,像望着太阳似地微眯了眼睛。李为念就如开在高高枝头的白玫瑰,又如碧空里的云朵,还如暮春飘荡的柳絮……或者说是一片缥缈的白色更合适。
白色,仿佛清净无他,可是又无所不包,梁薇看不懂,在心里问,李为念啊李为念,你到底是何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了起来,这呐喊虽无声,却用尽她的全力。李为念自然不会听到,没有回答。他见她再无言语,只是呆呆的,便再道一声“再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