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命婆子们团团围住薛蟠不许他跑,接着带了众下人一路往主院去料理,宝钗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没一会儿,莺儿过来放下帘子,使唤了粗使婆子架上屏风,安排了笔墨后守在床侧,未几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慢吞吞被引了进来。
“这是我们姑娘,前几日守灵时累昏了,一连几日水米不进,今日又好了。太太说烦劳您再给号号脉,但凡没什么不中听的都管您一个大红包!”
老者应了一声,衣物悉索声后约莫着是坐在了幛子外面:“姑娘,只把手伸出来便是。”
宝钗依言将小了一圈,没有任何冻伤皱褶的腕子伸出去放好,温热的手指压在手腕上停了几息便退出去,苍老的声音响起:“姑娘思虑过重,有肝胆受损的迹象,又有惊吓哀伤之类,以致昏阙。不过只要醒过来便无大碍,今后稍稍用些疏肝理气的药膳药茶就可,煎药都不必进的,万事还是要能想得开才是。”
莺儿闻言欢欢喜喜送了大夫出去,果然依前话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塞进小子们帮忙抬着的药箱里,顺手打发机灵的小丫头去把话回了薛太太,丫头子回来又将主院见的林林总总说了一遍。据说大爷院子里奶妈子和大丫头都被立时拉下去,跟在身边的小厮长随也都挨了一顿板子,大爷自己已叫婆子们压去老爷灵前跪着了,也不知后面还要出多少事非。
“母亲管教哥哥,只有为他好,断没有害他的心。你们少管闲事,这些闲话也少放在舌头上嚼,若是将来为了这个吃亏,央我也没用。”喝了水缓过来神的宝钗吩咐一句,面朝里又躺进被褥不再做声。
上辈子吃够了随时守份的罪,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往同一个坑里跳。哥哥形容的那个女孩儿恍惚就是招惹来是非的香菱,因自己这一醒能错过这桩冤孽也是好事,明知她也是身不由已,可这世上女人又有几个能把命攥在自家手心儿里的?说不得香菱跟了那冯公子也能过上几年安宁日子,总好过让哥哥为此背了人命又害了别人性命。
这样看来,重来一次未必不能把将来的事儿改上一改,她再不求什么青云直上,惟愿阖家平安,母亲安度晚年。往日里那些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罢休,就当是过望乡台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重新再活一遍罢!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过去,这黑甜一觉不必细说,只说主院薛太太那里。
自打丈夫过世,薛太太一人勉励支撑家业,奈何见识有限,不得不将一些往南边往北边行走的商队收上一收,待儿子长成再作打算。可巧前薛老爷头七,也就是女儿宝钗突然昏迷那天夜里,她半夜忽的得了一梦,只见丈夫目眦尽裂双颊蜡黄暴怒道:“蠢妇!蠢妇!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毁我薛氏几代基业,蠢妇!”喝骂一阵,那已故薛老爷眼里滴下泪来:“可怜我掌上明珠一样娇养的女孩儿也叫你带累的不得善终,真真恨不得打杀了你这蠢妇!”
薛太太在梦里唬得一跳,跪在地上拿帕子捂脸痛哭道:“你既然千难万险的上来一趟,何苦只冲我发这些脾气,倒是说些实的,我必定照做,再不敢疏忽。”已故薛老爷止住泪张嘴:“多多与我做些法事消消冤孽,往后家中不必聚金集银,修桥补路尽皆使得。另一个就是寻位严师好生教导蟠哥儿,无论先生是打是骂你都不许插手过问,否则百年之后也跑不了一封休书,你给我记住了!再则,家里事情拿不了主意的去问宝姐儿,只怕将来一家老小都要仰赖她哩。”说罢,只见一个癞头和尚并一个瘸腿道士将人一夹,飘飘悠悠就向天边而去。薛太太跪在后面几度呼唤皆不得法,一着急便从床上坐起来,睁眼一看天边的月亮还没沉下去呢,原来是发了个梦。
她再不敢躺下,披了衣服扶着婆子先去给厢房供奉着的观音大士上了柱香,好生念了念佛才定下心,正巧这时守灵堂的婆子慌忙来报说是姑娘不大好,正应了梦中薛老爷骂她带累女儿的话。这下可把她吓坏了,原本这十冬大腊的使女儿去守灵,是想让宝姐儿装装样子走个过场博个“纯孝”的好名声,谁承想这孩子竟实打实真伤心劳力到昏倒了。薛太太膝下只这一子一女,折了哪个都和刀子在心口绞一样,当下就把梦里薛老爷说的话信得真真的,再不敢有一丝怀疑。
是以,现下薛蟠这边东窗事发,她发落起儿子院子里的事儿也不再像以往时那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处置了几个心高的下人便拿了儿子去他老子灵前反省,总好过日后真的害了全家全族。
薛蟠这里还懵着呢。平时别说买个小丫头了,就是出门在外同人争执母亲还要再派人去教训一回那些敢与他争锋的,哪里想到有一天这板子会打在自己身上?他刚满地撒泼打滚嚎了两句,亲妈脸一挂眉毛一立,身后的粗壮婆子虎狼般扑上来拽了他就走,等反应过来老爹的棺材和牌位就杵在眼前,借他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里嚎着要买什么小丫头,只能狠狠咬牙低头跪在一旁,假装是来给亲爹守灵的。
真是的,刚守灵守倒了一个姑娘,这下连儿子也不放过,也不知道老娘是发了什么疯!
“以后哥儿院子里不许再用丫头了,家生子里挑些机灵的小子,并一些干净朴实的婆子上来,等出了热孝好好寻访位严师回来教导蟠哥儿,势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