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公羊已又指指喉咙,“像针扎。热。”
她疼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王婶心疼地在她喉咙上揉了揉,问她:“咽东西是不是疼得厉害?中午王婶给你熬些粥,好不好?”
公羊已点点头,从王婶怀里钻出来,钻回到了被子里,她正发烧,捂着被子觉得闷热,但王婶不让她把被子踢开,小心地替她掖了掖,才端着碗走出去。
“王婶!王婶!”
王婶还没走出门,就听见公羊已用嘶哑的嗓子大声喊她,连着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她赶紧转过身冲到床边,轻轻拍公羊已的背:“怎么了,大小姐?你别急呀,慢慢说,我听着那。”
“咳……咳……王婶,你熬粥的时候会被烫到手,好大好红的一块伤。”
王婶要是在别人家做活,只会觉得是小主子没来由的胡说,但她在公羊府上做了这些年,也知道主人家有怎样的神通,尤其是她当亲生女儿来疼是二小姐和其他少爷小姐们了,就连公羊大人给人算卜,也要铺纸磨也要拿个铜钱啊骰子啊之类的,从没有空手卜卦的道理,看他教孩子们卜卦,也是从这些教起,还时常跟家里的下人说:“外头红口白牙那么一说,扫一眼就算完了命的大多是骗子,你们若家里有事要找卦师,来找我便是了,我定然尽心帮这个忙,分文不取。”
可是这个大小姐不同。公羊大人埋头在数字里,从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一二三四五里寻觅天意,而公羊已还没活到她爹爹年纪一半的一半,寻天意却只消扫上一眼——
“不是一眼!”公羊已总会这么纠正王婶,“我还是得和爹爹学怎么算。我这双眼睛不灵的,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又看不见了……”
“但是呀,大小姐看见的就一定准。”
“也不是。”公羊已犹豫了一下,“爹说,我这差不多有八成准。”
“大小姐呀,那可是天意,哪怕只知道一成,也有个盼头了呢。”
不过这会儿公羊已没力气说那么多话了,她蹙着眉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木雕的小羊来,塞到王婶手里。
“你把这个拿着,就不会烫到手了。”
“这是什么呀,大小姐?”
“这个啊……”公羊已咳了几声,“替罪羊。”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和她通了十几年的信吗?”
“但我们又从来没提过这些。”白十二面朝着门内,稍微抬高了声音问,“公羊姑娘?是让我们进去吗?是让我们进去,你就再敲一下,不是,就敲两下。”
公羊姑娘敲了一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响动听起来比刚才微弱,声音也不太一样。
“那我们就失礼了。”生怕会冒犯到什么似的,白十二小心地伸手推开门,让白楠先进去,自己在身后把门关上。
进门之后她环顾四周,首先找到的是一张摆满了纸和各类算具的书桌,以及书桌旁的一个大沙盘,上面的算式看上去刚演算到一半,公羊姑娘却没有出现在桌边。
就在白十二疑惑的时候,“笃笃”的敲击声都响起了,她的武功虽不比白楠那样出神入化,但到底是习武之人,耳力还算出色,立刻循着这有些闷的声音走去,转到了一张帷幔全部放下的床前。
帷幔不光被放下了,还被严严实实地塞到床垫底下,的确是密不透风了,但如果有人想把它掀开,也就是轻轻一挥手的事而已——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东西。
既然是公羊姑娘特意放下的帘子,还放得这么“大张旗鼓”,白十二自然没有贸然掀开它的想法,但她身边某个从来不以君子自居的人却准备伸手了。白十二知道,如果白楠动真格的,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自己都断然拦不住她,好在白楠虽然调皮了点乖张了点,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听她这姑姑的话的,让她不要胡来,她即使脸上不满,也会照做的。
“你还是别乱动吧。”正因为如此,白十二也乐得给这个好面子的侄女面子,笑呵呵地给她找台阶下,“要是帘子上有什么卦术,你有个什么闪失,回宫之后我可担待不起。”
“我又不信那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果不其然,白楠嘴上说着不在乎,实际上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她哼了一声,接下来这话明显是说给帘内的公羊姑娘听的,“见就见,不见就不见,这么遮遮掩掩的算怎么回事?”
帷幔晃动了两下,从左右帷幔相交的缝隙里,飘出一张宣纸来。
她并未因为白楠的话有所触动,宣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有事就这样说,没事就请回吧。”
白十二正想着该如何回话,白楠又忍不住插嘴了:“你难道事先没算到我们要来?”
多年以来,公羊姑娘都不得不用写字来和人沟通吧?白十二猜测着。所以自然而然地,她写字的速度也就飞快,帘内不一会儿又飘出一张纸,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中倒也能看出几分急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