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大人从罗恒府上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合他们二人之力,总算是在天亮之前得出了结果,公羊大人在马车的车厢里展开那张密密麻麻写着得数的纸,深吸了一口气。
罗恒虽没有公羊家人这样的异能,但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算学家,他和公羊通力合作都只刚刚解出来的式子,公羊已和公羊未却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得出了答案。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点亮书房的灯,便把演算的地点定在了公羊未的卧室里。公羊已和公羊未口中的“小弟”是公羊大人收养来的孩子之一,今年刚满五岁,连话都还说不太利落,却被公羊大人教会了一手好笛子,他刚被带进房间,就熟练地顺着椅子爬上桌,坐在桌沿上,把几乎从不离手的竹笛放到了嘴边。
“小弟,开始吧。”公羊已朝他挥挥手,房间里登时响起了笛声。和小弟白天偶尔自娱自乐的吹奏不同,这笛声微弱却绵长,像是人睡梦中隐约的呼吸,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听来,又有几分诡异了,“妹妹,你愣着干什么?”
“什么叫我愣着干什么?要是响一会儿还好,小弟这么吹一两个时辰的笛子,能不被人听到?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婶晚上睡觉多容易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公羊已不得不再次打断妹妹的话,“就看你的了。”
公羊未爬上椅子,嫌桌面太高,干脆直接拿着笔蹲在了椅子上,用掌侧按了按桌上的宣纸,开始了演算。
屋内的两个人一个在专心吹笛一个在专心演算,公羊已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她站在一旁,视线在公羊未和公羊未手中毛笔的笔尖上来回移动。公羊未转头看着姐姐,刚要开头说些什么,就被公羊已的眼神逼了回去,她悻悻然地重新整理好思绪,继续她迅速且准确的运算。
谈到运算,无论是速度、准确度还是面对难题时的思路,公羊未都远胜这世上所有的八岁孩子,就连和她同样长于算术的孪生姐姐公羊已都要败她一筹,但她还不到她爹爹公羊大人的水准,也不到公羊大人所信任的好友罗恒的水准,要她得出这道题最后的得数,恐怕要苦算上两天两夜也不止——还得是用最快的速度。
不过眼下公羊未并不着急。她知道此刻演算的快慢是半点也不重要的,她只要保证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全是对的就行了,哪怕一个数字要验算上三四遍,她也不厌其烦。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一直坐在这里,直至把这道题给算完的决心。
“小未。”公羊已不由自主地咬着牙,“别分心……你能算完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公羊未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她知道这会儿多说也没有用,还不如隔绝外界一切的声音,专心投入到这道题当中来。
每次被人说啰嗦的时候,公羊未都会猜测,是不是和她一样话多的人也都和她一样喜欢胡思乱想,她人坐在这里算着这道题,心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一会儿想她的新枕头新被子是多么舒服,待会儿结束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一会儿又想,过两天又是公羊家的孩子们去附近的山上玩捉迷藏的日子了,这次她说什么也要去……唯独没法去想今后两天都坐在这里算题是怎样的光景。
公羊未知道,她只要那么去想、去下定决心就可以了,没必要真的那么做,可就因为她知道没必要真的那么干,“坐在这里直到把这道题算出来”这个想法始终浮在表面上,比她平时编出来糊弄公羊大人的那些小谎话还要敷衍。
“妹妹……”
公羊已又开口了,公羊未急匆匆地划掉刚才在验算中被发现了错误的那个得数,将正确的补在后面:“我明白!我明白!”
“是。都靠你了。”
然后,直到那个数字浮现出水面,屋里的三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公羊已飞快地找了一张纸来抄下得数,她盯着那个数字沉思良久,猛地抬起头,去寻刚才那个被公羊未丢在地上的木雕羊。
她从桌面上拿起公羊未的小刻刀,在木雕羊身上小心地改了几刀,然后在羊背上开了个孔,好用来穿绳子。
“成了。”公羊已说,“你们都回去睡吧,别让人发现了。”
“你把它改成什么了?”公羊未歪着头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做的羊现在成了什么效用,“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你要是能看出来,爹不是一眼就看透了?”公羊已小心地把那只改过的木雕羊收好,摆出了姐姐的做派来,“都去睡!”
“神气什么呀你。”公羊未一边往她舒服的新被子里钻一边朝公羊已喊,“你就比我多活了半柱香都不到。”
“多半柱香也是多的。”公羊已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牵住了小弟的手,“好啦,小弟,跟过来,我送你回去睡觉。”
白十二今日连半柱香的工夫也没睡到。她躺到床上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可今天不冷也不热,她做的事情也与往日无异,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从公羊家的姑娘手里得来了一只木雕羊。她年纪还小,但对公羊家的事情也大概知道些,那些怪异的传闻在小孩子听来又吓人又刺激,大人们觉得这是谈资,小孩子却觉得那是传奇故事。
所以,那些传奇故事果然是真的?白十二摸了摸脖子上被那条红绳子碰到过的地方,红绳子不在了,然而那股寒意还如影随形,好像一早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