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句话出来,效果却是绝对的石破天惊。
如果说在轩辕否定他口中的缘分是师徒之缘前,广成子只是有些为难。那么这一句话后,广成子的脸色瞬间发青——盯着自家宝贝徒儿看了半晌,广成子转头看向仓颉离开方向时,眼睛里怒火直蹿。
那眼神毫无疑问,就像看到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愤怒
。
“……”
这是轩辕第一次不为自家师尊的维护而感到开心。
侧过头来,他一边默默反省着自己说话没说全,一边无奈地叹了一声。“师尊……我说的缘分是君臣之缘……”
“咳。”
轩辕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广成子噎死。
错把人家明君期许贤臣的态度当成春心萌动的小伙子期待道侣,这之间的差距有点大到广成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掩饰尴尬的地步。
还好广成子的脸皮说厚不厚,但要说薄也绝对算不上。咳嗽了两声之后就淡定了下来。
他拍了拍轩辕的肩,而后道。
“既如此,且随为师去后殿。一来是拜谒你师祖,二来,你也可求你师祖你心仪的贤臣下山辅佐你的大业。”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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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得四周绿叶簌簌作响。
群山环绕万顷荷田,只一座宫殿悬立在荷田中央。宫殿四壁无墙,看上去,就仿佛一座大型的凉亭。
宽阔而空旷的宫殿之中,只有元始与轩辕相对而立。元始站在宫殿外围,凭栏眺望着荷塘之中的锦鲤在莲叶间穿梭往来。他着一袭淡金长袍,墨色长发在颈后以白金发环扣锁。
对于轩辕这个目前唯一的嫡传徒孙,元始的态度倒还算温和。
因此,在一开始些微的紧张拘束后,轩辕也就慢慢放开了。而后,天性好学的轩辕便抓紧时间向自家师祖提出了不少问题,元始也没有辜负自己这位小徒孙的期待,对这些问题一一作了解答。
元始毕竟是圣尊。他的指点对于轩辕这样等级的存在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造化。
轩辕只觉得,自己平时所不懂点,在元始不经意间的三言两语之中尽数释然。
心底不自觉地,对眼前这位陌生的祖师多了点发自内心的尊敬孺慕之情。轩辕觉得,那种感觉有点类似面对师尊广成子与从师龙霁之时,说着说着,他就不自觉地直接向元始提出了想要仓颉跟自己下山,辅佐自己王业的请求。
话音刚刚一落,轩辕就略有些后悔。
之前师尊广成子曾千般叮嘱过,他师祖不是对他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师尊与从师,万不可随意向师祖讨要仓颉。
谁不知道阐教教主元始天尊平生最厌不懂礼数者,像他这样第一次面见师门长辈就讨要人物什么的……绝对是再失礼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轩辕不由得有些心虚地微微垂头。
心中盘算着如何弥补刚刚一时的心直口快。
然而,令轩辕没有想到的是,元始听了他的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
洁白的手指虚按围栏,元始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荷塘之中的锦鲤。半晌无言,元始最后只是轻言轻语地问了自己这位身为人类至尊的徒孙一句——“你要仓颉下山,无非是爱其才华。然,你可曾想过,你现在所最应做的是什么?”
“……弟子身为人之共主,自然是要设法令吾之子民和乐安泰,富足美满。”
虽然因不懂为什么师祖会问这样的问题而愣了愣神,但轩辕很快就本能地遵从自小所受的教育,开口答出了一个标准得仿佛教科书一般的答案。
并且,他没有为此感到任何不妥。回答之时语气坦然而坚定。
因为他这些年来,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不过今日,往常这个通常会引起长辈们赞同与表彰的答案,在他师祖元始天尊这里显然是碰了壁——听罢轩辕只语,元始微微侧头,半转过身来看了轩辕一眼后,对他微微招手,轻言道。
“轩辕,你来。”
“是。”
带着满心的不明所以,轩辕向前几步,来到了元始示意他站定的位置——正是在元始手边。此时的轩辕,几乎是与他这位师祖并肩而立的。
笼罩在长袖之下的指尖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动了动。
敏锐的本能让轩辕对身边这在他感知内虚无一片,连危机与压迫感都完全感受不到的师祖有些畏惧。他抿了抿唇,强行按捺住想要把腿后退的*,安安稳稳地站在元始身边,微低头颅,准备认真倾听师祖的教诲。
“你看……”
自描绣着雪色道文的宽大金袖下探出手来,指尖捻起手边不远处的鱼食,向前撒入荷塘之中。元始没有看自己身边的徒孙,只是以十分温和的语气,轻轻地指向撒入鱼食的荷塘。
顺从地依言望去,轩辕看到的是为未开灵智的锦鲤争相抢夺元始指尖撒下的一点鱼食。
心中微微一动,轩辕似有所悟。
“轩辕,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元始清冷高远的声线再度传入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双手按在栏杆上,微微向前倾身,双眼发直地盯紧荷塘内争食锦鲤的轩辕下意识地呢喃着回答——“人族……整合,人族。”
“做你应该做的事去吧。”
唇角的笑容一闪即逝,但显然元始的心情为轩辕敏锐的悟性而不错。他这么说着,而后再度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回荷塘内的锦鲤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