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清自记事以来,便开始极少做梦。也许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他连梦境也不愿意钻进去。
但今日,他却一直在做一个无休无止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个死胡同中,不管朝着哪个方向,都永远走不出去。
有时候前方明明看到了出口,等他一走进,却瞬间变成了一堵实心的墙,堵的让人心慌。
天色不知道为何,也越来越暗沉,不像是平日里的黑夜,倒像是死寂死寂一般。无数的黑衣人出现,挥舞着刀剑向他砍来,等快要到他身上的时候,却又忽然消失不见。
他感觉身边好像曾经有一个人,但却恍恍惚惚记不清楚。
走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恍惚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黄色的身影,淡淡的,如同一阵烟。
等他欣喜跑过去,待要看看那人是谁的时候,那人却被凭空出现的一把刀砍去了头颅,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
他心里好像突然往下一沉,猛的醒了过来。
房间很安静,安静的让人有些可怕。
这是一间简陋到极点的房屋,屋中只有简单到了极点的几个家具。若不是这安静的可怕的感觉,他毫不怀疑自己是在一处贫民窟中。
屋中除了他身下的被褥,其他的用具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
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是怕吵醒了屋中的主人,轻轻地向前挪,一直到了老旧的几乎盖不住风的木门前。
木门并没有被敲,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屋中的人已经醒来,只是悄悄推开了房门,又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正对上芮清的眼睛。
那人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惊喜道:“少主,你醒了?”
这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平淡无奇的一张脸,不显山不显水,但若是仔细观察,却又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透此人。
芮清看见他,楞了一下:“先生。”
他点了点,似乎是在回答自己的疑问:“不错,我猜着也该是你。除了你,还有谁能瞬间就接到消息,那么及时来救我?”
那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笑道:“少主聪明。此刻身子还有异样吗?”
芮清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道:“想必先生已经为我疗过伤了,否则,绝不会好的如此之快。”
那人并不回答,只走进芮清,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这才开口:“少主在外面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芮清摇了摇头:“现在城中什么情况?”
“少主是在担心与少主一起投宿的朋友?”
那人又笑了一下:“暂时应该无事,北边来的朋友虽然动静闹的很大,但依我看,一个也没抓到。只是平白死了不少无辜的人。”
芮清微微皱起眉头:“先生,我还有些事,稍后再跟先生叙叙旧……”
那人一步跨到门前,看似无意实则坚决站在那里:“少主若是担心那名女子,属下为您去查。但此处甚为危险,如今北边来的,加上景都城中原来就有的那些人,个个都如狼似虎,少主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他见芮清不说话,又接着道:“少主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
芮清扬起眉头:“你这是在逼我?”
那人连忙退后一步,躬身道:“不敢,只是看见老主人日日担忧,劝慰而已。少主是去是留,自然由少主自己做主。”
芮清看着窗外一枝枯藤,长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又像是一抹浅笑,问道:“我也确实离家许久了。先生放心,办完手上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回去请罪的。”
秦羽幽乍一听见屏风后面那苍老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几日间经历了这许多风雨,也学会了将这些心思掩在心中。旁人看去,还以为这女子泰山蹦于前而不动色。
林晨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有些惊诧,又有些佩服。他方才早已经试探出来,这女子全无武功,今夜在路上能够走上那么远不被发现,想必是运气中带着一些聪明。
然而实际上,秦羽幽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又凭着白日里记熟的路线而已。
屏风后的声音又道:“林晨,你们过来吧。带着这女娃娃。”
秦羽幽迟疑中看向林晨,见他神色恭敬站了起来,朝她示意了一下,率先朝屏风后走去。
纵然是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溽热的气息,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药香,这一切都告诉她,屋子的主人,是一个缠绵病榻的人。但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就在屋中,而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第一眼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秦羽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这只是一具骷髅。
但在这具骷髅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却是灼灼的精光。显然,这人内功极深。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林晨却神色恭敬,认认真真走上前去,扶起他的肩膀,轻轻将他靠在床榻上。
那人笑了笑,眉目却是极为慈祥:“晨儿,你先退下,我与这位姑娘有些话要说。”
林晨担忧看了他一眼,似乎极不放心将他留在一个陌生女子身边。
秦羽幽不禁有些憋闷,你难道还担心我能把这样的人如何不成?
那人拍了拍林晨的手,怅然道:“去吧,无妨。”
林晨放下他的手,恭敬道:“是,老师。”
看着林晨离开的背影,秦羽幽讶异看向这个形如骷髅般的人,这个人,竟然是林晨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