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肆意,年初那会儿我出门,还是戴帷帽的。”重夕道,“当时已有一些贵族女子在街市上公然抛头露面,却多是些新兴家族出来的,圈中说起来还颇为不屑。可你看现下,别说露着脸走在街市上,便是和男子们一道在路边摊坐下吃个宵夜喝点小酒,也见怪不怪。”
王言书玩弄着丝帕:“大周便已经这样,真不知那些草原藩国会是怎样的场景。东枝公主真弥公主她们,所作所为,皆是我过去所想不到的。这些日子母亲也有告知我,去乌雅后便是那边的人了,要入乡随俗。”
重夕“哈哈”一笑:“她们在大周如此放肆不羁,那是因为大周给了她们肆意的机会,若回了国,只怕一个个规矩得很。”
王言书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重夕但笑不语。
路边一家形制甚为豪华的酒楼下围了的马车也停下来看热闹。原来是酒楼老板将楼中的歌姬舞姬在高台上一字排开,公开献艺,吹拉弹唱跳,供看官品评。这是长京新流行的玩乐方式,让美人公然在街市上献艺,供看客品评,美人如花,便美其名曰“品花”,围观者有钱捧个钱场没钱也捧个人场,得赏最多者得“花魁”称号,能够身价倍增,声名远扬。据闻现下已有数任花魁嫁入官宦人家为妻,羡煞同行。
只听得一歌姬曼声高歌:“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
而旁边吹笛者显然同她并不是很友好,故意将调子改得婉转曲折,高低音起伏不断,偏那歌姬唱功极好,一副曼妙嗓音先只是耐着性子和着笛音来唱,后来纵情而歌,生生将脆亮的玉笛声压了下去:“携歌扇。香烂熳。留住九华云一片。犀玉满头花满面……”
底下看客顿时叫好声一片,里边几名贵胄子弟纷纷给出巨额赏金,按酒楼老板贴出的告示上所言,打赏最多者可请花魁出堂到自己府上玩乐一晚,不过只卖艺不卖身,若想一亲芳泽,还需付出更多财物。
王言书见底下沸腾的男人,忍不住撇撇嘴道:“都是色艺双绝的女子,偏要被这些男人们公然品评,虽说文人雅士也为她们写过不少诗词,可说到底,也是玩弄,我真是见不惯。”
重夕忍不住笑了:“方才在就楼内,你见不惯男人在女人面前那般奴颜婢膝,现在怎么又看不惯女子为金钱献艺了?”
“这些事情,我就是见不惯。”王言书咬着唇道。
此刻只听得外边一阵欢呼声,原来花魁已经选出,果不其然是那名歌姬。
陆重夕和王言书看了下赏金,竟有五万金之多,顿时目瞪口呆。
那歌姬其实生得一般,顶多只能算是清秀,反是那吹笛者,柳眉杏目,光艳夺人,因而她方才虽有不当举止,男人们还是很捧场的,给她的打赏一路飙升,直逼一万金。而那歌姬远远落后,连第三名都甩她数百金,熟料临近末了,突然有人出手五万金,把酒楼老板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万金……只为给一名青楼女子花魁的名号。”王言书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真有如此豪奢之人!”
陆重夕也惊诧不已,即便她在宫中见惯各种盛大的排场,也觉太过奢靡。她知道谢家经过那些波折后元气大伤,为维持开销,把江南一处规格甚高的园子变卖掉,统共所得也不过六七万金而已。而母妃作为贵妃,若不算上赏赐及其他所得,一年宫内拨给的钱粮,算起来不过三千金左右,看来自己一直长居皇宫,反是不知外间的富贵fēng_liú。
二人本是看热闹,这下好奇心也上来了,忍不住在让马夫在街角边停下,静静等着看是哪位公子如此大方。
未料那位拔得头筹者登台致意时,人群顿时发出一阵低呼,竟是名锦衣丽饰的女子,但见她着一身金翠辉煌的大袖收腰裙,由两名遍身绫罗的丫鬟扶着走上高台,一转身,便听到底下有人低呼:“是郑家小姐。”
重夕和王言书互相对视一眼。
王言书道:“郑家回京似乎也没几年,竟就有此等财力。”
重夕笑道:“毕竟是太后娘家,非普通人能及。”
只见那位郑小姐在台上如男子一般说着致谢话语,又朗声问店家可否替那歌姬赎身,五万金,买下这酒楼都绰绰有余,店家岂敢拒绝,只是少不得作态一番,问那歌姬自己意见。
那歌姬岂有不应之理,忙不迭跪下谢恩。
世族小姐公然为一歌女打赏赎身,本就是件稀罕事,不料这郑小姐扶了那歌姬起来后又来了一段。
陆重夕和王言书隔了人群看着,有些话听不大清楚,但一些花好月圆,成人之美之类的词还是落入了耳中。没过多久,只听人群一阵沸腾,推着一个人往酒楼那边过去,郑小姐的丫鬟也从高台上下来,笑嘻嘻地把那人拉上了高台,仔细一看,是名打扮朴素但容貌清俊的男子。
“这可有意思了。”陆重夕笑道。
不多时,她打发过去探听热闹的小太监回来了,道是那被拉上台去的公子是新科进士,只是考试时得了场大病,坚持考完,虽榜上有名,到底不是三甲,在朝中又无后台,朝廷便一直拖拖拉拉地没给安排职缺,他便只能在京干等着。文人墨客素来爱逛青楼,便与那歌姬好上了,只是他家境贫寒,治病又花了大把钱,时间一久,连进酒楼喝一杯的钱都拿不出了,更别提替那歌姬赎身。
酒楼老板又是个掉进铜钱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