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宫人来报,道是豆卢氏已经醒了,洛文珺便起身对重夕道:“我去看看她。你先打扮打扮,早先皇上传了话来,要你们几个公主皇子午膳后过会儿去宫外走走,约摸是陪那几个藩外的王子公主玩乐下。到时候吟诗作对是免不了的,你切记多照顾照顾瑢婉,也勿抢了卫国公主的风头。”
重夕点头应下了,洛文珺便往豆卢氏房内去了。
这豆卢氏虽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然而集芳苑其他三人的容貌并不在她之下,且韦氏的性格更惹人喜爱,诸氏的才情则令人侧目,豆卢氏真算不得最出众的。洛文珺过去一直有些疑惑为何她如此受宠,如今见到她身上那一道一道令人触目惊心又有些耳红心跳的伤痕,才算明白一二。一时间心内对这个豆卢氏也不知是同情还是鄙夷。
自然了,豆卢氏是郑令澜亲口要求要做掉的人,必然还会有些其他原因。
豆卢氏在的这间厢房是平日里待客用的,虽不大,布置得也很是精致。洛文珺让宫人们在外头伺候着,如若豆卢才人不说什么,则别进去打搅。
且她也是觉得豆卢才人精神不太稳定,怕人一多,会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轻轻推开门扉,有安神静气的香味迎面扑来。屋内很温暖,艾绿色绣香草美人的纱帐如一层朦胧烟雾,笼着床中锦被内娇弱的女子,颇有雾里看花的意境。但见她发如泼墨,容颜似雪,正抱膝坐在床上痴痴出神。只是这样一个不自觉露出的神情,便比宫内大部分妃嫔都要来得妩媚一些。
洛文珺走上前,隔着纱帐喊了声:“婉言妹妹。”
豆卢婉言刚才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听到洛文珺的声音,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抬起了头。见是洛文珺正含笑望着自己,一时间眸间水光一闪,竟落下泪来。
洛文珺撩开纱帐坐到床边,关切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可是姐姐这里不比集芳苑舒心?”
“贤妃真会说笑,极乐宫何等地方,岂是集芳苑能比的。”豆卢才人虚弱地笑了笑:“嫔妾是哭,睁开眼以为到了天堂,结果回过神来,还是在这后宫。”
洛文珺一下一下安抚似地拍着她的肩:“听姐姐一句话,这后宫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很多时候你觉得咽不下的苦,其实忍忍,也就过去了。妹妹年纪尚轻,好好保着自己,日后有的是大好前途。你看本宫,还不是在冷宫熬了十年。”
豆卢才人却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苦?嫔妾自小颠沛流离,好几次差点冻饿而死,什么苦没吃过。嫔妾是觉得脏,这个皇宫,真是太脏了。”
洛文珺一听这话便觉察出了不对,豆卢一族门第显赫,即便豆卢婉言为妾所出,也是世家小姐,断不会沦落成她口中这样子。只是她这样想,却不说出来,只道:“妹妹士族出身,该是明白,无边富贵地,恰是最藏污纳垢之所。姐姐最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恰如人活着,如不能让周围清净,便需清净自己内心。”
“若能在这浊流中保全自己,哪怕长夜寂寂,哪怕独守熏笼到天明,嫔妾也是无怨无悔。”豆卢婉言转头看向窗外,日光明丽,长空透朗,她的眸中隐隐闪着某种渴望,然而末了,却只化为一声苦笑,“好一个士族出身,姐姐见过哪个士族女子肯这样作践自己,只求爬上龙榻的?”
“妹妹千万别这么想。”洛文珺道,“这后宫女子争宠是必然的,只消别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娘娘良善之人,自有福报。”豆卢氏突然出声打断了洛文珺,但她虽行为唐突,那样子却并不惹人厌,只见得清亮眸光盈了水,更是楚楚动人,“嫔妾本就是泥潭中出来的,被万人嫌弃又如何,唯求来生投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生,谁知,想死亦是不易。”
洛文珺凤目一闪:“妹妹说什么呢,姐姐,听不大懂。”
豆卢氏的清波美目含了几丝嘲讽,声音却还是柔美的:“我是生无可恋之人,今日承了你们极乐宫的恩,便将实话告知贤妃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