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也道:“小骨,你这管往《抱朴子》中细想。”
《抱朴子》?
恐他再生嘲弄之心,花千骨也不敢出声,只在心中默默细思。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或倏烁而景逝,或飘滭而星流,或滉漾於渊澄,或雰霏而云浮……
……
山中有大树,有能语者,非树能语也,其精名曰云阳,呼之则吉……
“是了!我知道了!”花千骨一拍大腿,跳将其身来,欢声道。
那声音也学道:“是了!我知道了!”
花千骨这次却既不气恼,也不理睬,只整了整衣裙,来至方才二人依靠的那棵大树下,气定神闲地道:“云阳!”
却原来《抱朴子》中有云,山中有大树可吐人言,擅学人之声口,但非树之故,乃是因树精云阳之故,若有人能直呼其名,则其怪自败。
果然,经她这一唤,等了半晌,那声音也再未响起,花千骨自然喜得无可无不可,将方才于白子画的龃龉尽皆抛诸脑后,三蹦两跳来至他面前,向他怀中一滚,娇声道:“师父,果然是云阳树精!你早该告诉小骨,倒害我白白气了这半日。”
宠溺地在她瑶鼻上点了一点,白子画微笑道:“师父说你镇日不学无术,可有说错了?”
花千骨“哼”了一声,斜昵着他,阴阳怪气地道:“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这《女训》、《女诫》、《女论语》等书小骨倒是背得熟极而流,说起来都是师父大人日夜教导之功呢!”
见她满面嫌弃鄙夷神色,白子画哑然失笑道:“这不过是训导为妻之道的些些言语,为师也不过是偶尔寻来,让你略看一看而已。”
花千骨重重哼了一声,双眼望天,古里古怪地道:“那次我与幽若一同去中条山助其门中诸仙伏魔,为何小骨才一回绝情殿,桌上便莫名放了一本《女论语》在那里?小骨当时事忙,并未翻看,谁知第二日它却又躺在了我的妆台之上,还在‘内外各处,男女异群,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互不通名’下面密密匝匝划了批注。师父倒说说,难道这书还自己长腿了不成?!”
白子画被她反诘的哑口无言,愣了一愣,才道:”中条山那掌门次子对你……难道你当师父不知不成?”
花千骨却一步上前,圆睁着一双妙目紧盯着他,不依不饶地道:”师父明知小骨从无异心,却为何每逢我出山必行观微之术?!当真好生令人着恼!”
白子画自知理亏,气势先馁了,半晌才道:“我不过是恐你有甚闪失,故此才……”
见了他此刻窘迫已极的尴尬神情,花千骨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扑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身边乱蹭乱动地撒起娇来,边腻声道:“好了,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小骨都知道,也不敢不从,只盼师父大人今后能略收敛些才好。师父也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那次幽若看见了桌上的《女论语》,足足嘲笑了我这个做师父的三日不止呢!”
端着严师的架子,白子画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揽在怀中,柔声相慰。
如此,师徒夫妻二人又缠绵了些时候,也歇息得够了,方又起身往西去了。
可惜二人渐行渐远,却未听见身后传来云阳树精情致缱绻的悠悠一声低喃:“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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