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摆在融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里应该怎么称呼才合适,是该叫它餐厅?客厅?还是家庭聚会场所?总之,这个位于后花园的大厅,布置得典雅舒适。舒适到让人一想起“融轩”两个字,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来。
镂花的木窗都开着,窗外是大片的花园,一种花瓣毛茸茸红艳艳的大花朵开得到处都是。庭院里还挂了不少灯笼,正在薄薄的暮色中迤俪亮起来。
我的面前是一张大圆桌,上面已经摆好了酒菜。香喷喷的,都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我的左边是舞潮的老爹记文则,右边是舞潮的小弟弟敏言和母亲梅清。老爹的左边是记敏之、舞秀、张夫人。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宝福和福嫂也在座——这记老爷果真不简单,拿管家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难怪这两个武林好汉会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吃得死死的。
我转头去看记老爷,他正带着一副宠溺的表情给几个儿女夹菜:再看张夫人,笑嘻嘻的在跟福嫂聊天:再看看舞潮的娘,拿着手帕正低着头给儿子擦口水。这情景让我没来由的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广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子笑嘻嘻的说:“幸福,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有点发热。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动,让我彻底打消了实话实说的念头。看着眼前这和睦的一家人,那一句“其实舞潮已经死了”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另外,我得承认,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潜藏的私心。
我,西夏,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和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经历。从小到大,即使是过年的时候,家里也只有我和老爸两个人围着电视听外面放鞭炮。我一直闹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连一个亲戚都没有。但是老爸是从来不提这个的,我也不敢问。有时候也偷偷的想:难不成我爸妈是私奔出来的?已经跟两边家庭都断了联系?
“路上累了吧?”记老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充满了慈爱的眼睛,恍惚之间,心里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突发奇想,是不是他真的就是我自己的老爸?神差鬼使的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好羊出好毛,好毛纺好线……”我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试探他一番,试探的话已经不经大脑直接从嘴里冒了出来。话已出口,我也只能满怀期待的紧盯着他的脸,等待着那个不可知的答案。
原来看电视的时候,我那个缺少幽默细胞的老爸难得的幽默了一把,在人家恒源祥的广告后面又补了两句:“……好毛线织好毛衣,好毛衣卖好价钱。”这是只有我们父女两个才知道的笑话……
记老爷的嘴角愕然的挑了起来,然后笑微微的将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额头:“这又是敏之教给你的什么民谚吧?”
我的心微微一沉。
尽管在我心里,原本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一点失望还是不露痕迹的涌上心头。也许,这样也好……
我的老爸是研究历史的,这一点,从我的名字“西夏”两个字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一个古板的书呆子,只知道研究学问,没有什么融滑变通的能力,真要来到这个世界,未必就能生活得如鱼得水。我不禁叹了口气。孔子不是说过嘛:既来之,则安之。
一抬头,正好看到敏之冲我扮鬼脸。想来是因为记老爷的那一句:“又是敏之教给你……”的话吧。
“我们一家终于又团圆了,”记老爷端起了酒杯,一双好看的眼睛在烛光里闪闪发亮,“我已经去祠堂上了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我们记家的子嗣。”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看着大家都举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一口干了。
酸酸的,甜甜的,有淡淡的酒味。这记老爷竟然让自己的子女光明正大的饮酒?!
“这一杯,感谢小环丫头的在天之灵,” 记老爷说着神情凝重的举起了第二杯酒:“如果没有小环,潮儿恐怕……,我已经派了人迁回小环的尸骨,她就做为我记家的人入葬记家墓园。”
全家人一起又干了一杯。
“这一杯,感谢宝福大哥和福嫂子,如果不是你二位,潮儿至今还流落在山野……”记老爷说不下去了,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干了。
宝福和福嫂赶紧也干了。
记老爷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柔声说:“潮儿,给你宝叔和福嫂敬酒。”
一旁的丫鬟上来斟满了酒杯,我小心翼翼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说点什么祝酒词呢,福嫂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小姐还真是有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不但跟那猎户人家混得熟络,路上还收了两个孩子呢。”
记老爷“哦”了一声,含笑望着我,我避开他的视线,结结巴巴的说:“大黑小黑都不小了,再混下去,真就成了地痞无赖了。”
记老爷的眼睛笑盈盈的,让我觉得里面流动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依稀觉得那是我老爸的眼里才会有的东西……
宝福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来干了。”
于是,我又干了一杯。
这还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在长辈的允许之下光明正大的喝。我迷迷糊糊的安慰自己:就冲着他对待子女这一份与众不同的开明;就冲着他没有狭隘的尊卑意识,诚心诚意的把宝福一家当成自己人;就冲着他眼睛里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