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不要……不要走……”
彻夜燃烧的烛油滴着泪一点一点堆满烛台,罗帷被开门时带进的风吹成狂浪猎猎作响,“哐当”木窗上的玻璃震成几片直直滑落摔成碴子。
“……娘!”
阮妙菱满头大汗直挺挺坐起身,小衣早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肌肤,发丝绕脖颈缠了一圈勒得她喘不过气。
“小姐,小姐!”问儿光着脚飞奔进来,摸到一手冰凉,飞快地扯起被子裹在阮妙菱身上,小声询问:“梦魇了?”
阮妙菱点头,下意识看向床里侧,空荡荡的留出一人宽的位置。
问儿伸手进被窝,呀了一声:“小姐您怎的又睡成一团?”
濡湿的地方只占了小部分,小姐的睡功得多高深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偌大一张床睡两个人尚且有余,这种睡法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还能是什么。
“习惯了。”
阮妙菱换上干爽的衣物,又看了看里面的空位,仿佛能看见徐元睡意沉沉躺在那儿,即使问儿的说话声再吵他也听不到。
有时候她很好奇,徐家除了徐夫人一人真心待徐元好之外,其余人都恨不得没有徐元这人存在,明里暗里都在害他……生活在此等环境中,他怎么能酣畅入梦?
“天快亮了。”
问儿转头看向门外,蒙蒙的蓝光照在台阶上,雾很重,阶下铺陈的石砖全都看不清。“还早呢,小姐要不再睡一会子?”
“昨日姑奶奶的气色怎样?”阮妙菱问道。
“容光焕发,哪是六十岁啊简直是十六岁。”问儿晃着小小的脚丫挡在阮妙菱背后,冷风藏在罗帷后一卷又一卷袭来。
“小姐方才定是梦见长公主有什么不测了。”问儿从背后轻轻圈住阮妙菱,安慰道:“都说梦是反的,小姐您落水那晚奴婢还梦见您嫁给了徐烂木头呢,最后被一个大坏人下毒……虽然梦里小姐是没了,可是奴婢一睁眼见您还活着,这梦也就不可信了。”
阮妙菱握紧拳,略略回头问:“那你呢?你梦见自己了吗?”
问儿嘿嘿一笑,“哪能啊,奴婢一直在看着小姐,怎么能见到自己……”热乎乎的气流呵在阮妙菱的后背,激得她警觉挺起上身。
外面突然嘈杂起来,管事婆子见三小姐房间的门开着,却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迟迟不敢进来。
丫鬟一个劲催道:“您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啊,搓手顿脚又解决不了问题!长公主府传信的人还等着回话呢……”
“谁来传信?”
丫鬟和管事婆子被突然出现在门前的三小姐唬得倒退几步,牙关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心中害怕,哆哆嗦嗦半晌:“没见过那人……半个时辰前就来了……”
问儿取了件厚袍盖在阮妙菱身上,没听见她们说香巧的名字,以为是有歹心的人蓄意冒充,“既是不认得,干嘛不早打发了?”
“问儿姑娘我们倒是想打发啊,可那人死活赖着不肯走,一定要见到小姐才肯罢休。守门的问他啥事他也不回话,只一个劲的哭,好歹是个男人……”
“古将军呢?”
“那人来之前,古将军已经去了府衙。”管事婆子回答得很利索。
古仁不在……阮妙菱看了眼雾气沉沉的天色,怎么会这么巧?
晨光里西府大门碾出嘎嘎低沉的闷声,台阶下传信的人已经哭得声嘶力竭,趴在地上的头颅机械的扬起,眼神呆滞。
微光打在他的身上,簇拥着阮妙菱出来的管事婆子、丫鬟、守门人以及问儿这才看清他腰间扎着的白练。
传信人张大嘴发出嘶哑的声音,看向众人拥簇中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流干的眼眶重新翻涌出晶莹的水光,“啊……”
阮妙菱一脚深一脚浅挪动脚步,脑中一片空白。房檐灯笼长街以及拴马石一一映入眼里,她却说不出它们是什么……传信人腰间的那抹白不断刺激她的眼睛,好似在无情的嘲笑,嘲笑她无能为力有心无力百无一是,预知她会无亲无故无可奈何无力回天!
诊脉,抓药,以及三不五时的叮嘱,她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做了!到底还有什么?
“小姐的梦,是真的啊。”
瑟瑟秋风吹得人头皮发冷,天亮了,光芒被阻挡在雾霭云层之后,天地灰灰形容枯槁。
……
“阿嚏——这天真缺德!”
贺芳年直起腰揉了揉发痒的鼻,对着古仁官派的笑了笑,他心里是笑不出来的,扯嘴角的时候脸皮很执拗地反抗了一小下,将他唇角拉开了一条血口。
“嘶——”
古仁八风不动,道:“公事固然紧迫,自家的身子贺大人还得留心照顾。我这等糙人额头眼角添条疤倒没什么,贺大人身为一府之首可不能随意。”
贺芳年点头,瞥见徐元从外面进来忙唤他去拿一盒药膏来,才说起正事。
“有人看见大火烧山那晚古将军出了城,可否给本官一个解释?”
古仁道:“陆堇军营中发现的两具尸体,贺大人可以一查。”
“尸体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扯开话题。”
“我发现的。”古仁道。
“不会是你杀的吧?”没道理啊,贺芳年皱眉打量古仁,不解。“你跟陆堇无仇无怨,这个理由不正当,本官不能接受。”
古仁从袖中抖出两块牌子,“尸体身上发现的,贺大人应该认得。”他指了指牌面上的两座山形图案,“兵部。”
“那两具尸体原本就在六隐山,我打算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