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不及问过老八幺儿,秦海一进门脱下乌纱帽打散了她的思绪。
替秦海褪下朝服,听他道:“阮家那位,要嫁人了。”
什么样的人家下手这样迅速?
只愣了一息,秦夫人绞干帕子给秦海擦手,屏退丫鬟婆子。
老爷面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肯定在宫里谁给他气受了。
嫁来秦家这些年,秦海生气的各种模样都被她瞧了个遍,事后还总结出一套理论来。
看秦海脸色阴沉,嘴里却没半句气话,就知道让他生气的人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揣了替两个孩子抱不平的心思,秦夫人好声好气问道:“许给谁家了,给你气成这副样子?”
“不是许……”秦海憋气一股脑坐下,“跟强买强卖没分别。”
想都知道主意是刚回宫的崔贵妃出的,要不怎么前头风平浪静,她一回来,整座京城就跟被鞭炮炸开了似的。
具体的事项秦海没跟秦夫人说道,毕竟还掺杂着朝里的牛鬼蛇神,省得她一个妇道人家担忧。
“公主肯答应?”
“林公公带话,又亲自回宫复命。”
余下的话他也不说尽,知道秦夫人听得懂,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靠着心照不宣走到这一步的。
林连是个怎样的人物,秦海没瞒过秦夫人,虽然家外的事妇人最好不要知道,但他有口心气,觉得秦夫人和他心意相通,在女人堆里也算得上是‘举人’,专门挑些无伤大雅的人和事说给她听。
这会儿婆子抱了枫哥儿过来见祖父,秦夫人抱过来,婆子知趣的退出门外。
枫哥儿合手抱拳喊“祖父”,眼睛盯着祖父手边红白相间的蜜豆团子,扬着手要祖父抱。
把小人交到秦海手中,秦夫人想起阮妙菱抱枫哥儿的事。
“不是说好许给咱们家老八的麽?”
她没敢提秦阶,在秦海心目中,小儿子是不会被感情左右的人。
团子粘牙,暂时不适合给枫哥儿吃,秦海把蜜豆团子推远了去画塞到枫哥儿手里,让他抱着啃。
“先皇把小金牌给云升的时候就说了,咱家没那个缘分。”
云升要不说刚满月的三小姐长得丑,兴许能成……秦海捏着竹签,对枫哥儿道:“尝尝味道也够了,将来嘴甜些。”
……
小丸子团成团趴在门槛上,毛根根直立,远看就像门上长出了一大朵白花。
兔月抱了果子远远在葡萄架下坐着,问儿在屋里伺候茶水,吩咐说小姐和秦指挥使在堂屋里说话,她别去讨人嫌。
“讨人嫌的是你吧。”兔月捋着果子油光水滑的皮毛。
果子哼唧两声,防贼似的瞪着门上的小丸子。
秦阶来抱小丸子回家,顺便告诉阮妙菱沈家案子的结情。
“沈清秋确有冤屈,但人已经回不来了,皇上封赏了沈岸百两银子和几十亩田地,也给三哥升了职,三嫂把沈岸接到秦家去住了。”
阮妙菱细细听着,已经知道沈岸的姐姐就是秦钰的妻子了。
沈岸出事的时候,沈姐姐没有漏过一次面,可沈岸提到她的时候满脸温情,可见是在不起眼却必不可少的小事上着力。
“沈岸和三嫂嫂高兴吗?”她突然道,“比起享受父亲死后的荫泽,她们更希望见到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吧。”
沈岸见了姐姐,两人抱着哭了一场,怎么高兴得起来?
秦阶道:“圣旨已经拟好了,等过几日,皇上便会追赠沈清秋为户部尚书。”
虽然来得迟,也算是成康帝有心弥补过失了。
阮妙菱轻轻点头。
屋子里安静下来,秦阶忽然觉得有一段时日不见,两人又变得生疏了。
“秦大哥。”
听到熟悉的称呼,秦阶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声。
阮妙菱往屋里看了一眼,问儿撩开珠帘进去捧了一卷画出来。
“前些日子听枫哥儿在秦大哥房里见过我的画像……我这个人说话直,兴许会错了秦大哥的意,说对说错了都请大哥不要往心里去。”
她展开卷轴:“这幅画是爹在家中闲来所作,虽然不比画师的丹青,给大哥留个念想足矣。至于枫哥儿看到的那幅画,可否与我这个交换?”
天闷闷的像要塌下来。
小丸子挤在秦阶怀里,小声拿粉鼻吸气呼气,灵敏的耳朵听到主人的心腔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着。
“初五!”
远远跟在后面的初五闻声跑上前来,听到秦阶在问:“这桩婚是谁给皇上提的?”
初五手头全是些零散的消息,听他一问,立马在心里搜寻和阮三小姐相关联的,三仪公公的名字就跳了出来。
崔贵妃回宫那天,这小太监不知作哪门子妖,使了银子往贵妃娘娘寝宫沾亲带故,不成想等了一天连个大人物都没见着。
这事倒给他听到耳朵里去了。
后来给锦衣卫的瞧见了,三仪横了心,靠不着崔贵妃,还有锦衣卫啊,将这消息卖了五两银子。
“不见得就是贵妃娘娘想出来的。”秦阶冷眼哼了哼。
初五瞧了瞧左右行人,都是普通人,放心道:“大人是疑心汉王?”
“让让!左右退避!”
前头忽然来了一大队人,挑担推车牵马的都有,所有东西都用红绸子扎起来,人也穿得喜庆。
初五认出这是宫里内织染局的,转脸看秦阶的脸色黑成了炭,便知他也认出来了。
这是往承平王府送缎匹的人马,后面还会有针